方才在御花园中维持的、那近乎完美的帝王仪态,瞬间寸寸碎裂。
李徽幼挺直的脊背猛地松懈下来,她快步走到窗边,背对着空寂的大殿,胸口剧烈地起伏着,方才被强行压下的怒火与屈辱,此刻如同岩浆般在血管里奔涌。
放肆!无礼!蛮夷!
她在心中厉声斥骂,手掌扶着窗棂,木质坚硬的触感传来,却远不及她心中怒火的万分之一。
那个阿苏勒!他怎敢!
他怎敢用那种赤裸裸的打量猎物般的眼神看着她,怎敢说出那般轻佻失礼的言语!
什么“花中仙子”,什么“花朵”,那根本不是外来使臣对北梁君王该有的敬畏,那是一个男人对女人,甚至是对一件新奇玩物般的好奇与觊觎!
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冒犯。
这种冒犯,与李靖昭那种令人窒息的掌控不同,与汪瑟怜那阴柔刻毒的试探也不同,那是来自外部的毫不掩饰的带着异族野性与傲慢的挑衅。
她甚至能感觉到他目光扫过自己身体时,那种评估与衡量,仿佛在判断一件货物的价值。
这让她想起了幼时在市场上看到的,那些被随意打量、议价的牲口。
这真是奇耻大辱!
一股恶气堵在胸口,噎得她几乎喘不过气。她猛地抬手,想将窗边案几上那只珍贵的珐琅花瓶扫落在地,听那碎裂的声响来宣泄这滔天的怒火。
然而,手举到半空,却硬生生顿住了。
她不能这么做。
这殿内殿外,不知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她,任何一丝情绪失控的迹象,都会成为他进一步收紧掌控的借口,她如今势单力薄,连在自己寝宫内发泄怒气的资格都没有。
她缓缓放下手,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深吸了几口气,试图将那翻腾的情绪强行压回心底最深处。
她走到妆台前,铜镜里映出一张依旧苍白,却因怒意而染上些许不正常红晕的脸,那双眼睛里,燃烧着屈辱的火焰。
她对着镜中的自己,无声地吐出“忍”这个字,每一个笔画都带着血腥气。
她必须忍,忍下李靖昭的掌控,忍下汪瑟怜的窥探,如今,还要忍下这西戎蛮子的无礼冒犯。
小不忍则乱大谋,她现在没有资格任性,没有资格仅凭喜怒行事。
那个阿苏勒,再令人厌恶,他也是西戎皇子。
她想起他赠予的那瓶药油,眸色深沉。
这侮辱,她记下了。终有一日,她会让他,让所有轻视她、冒犯她的人,都付出代价。
但现在,她只能将这口恶气,混着血与泪,生生咽回肚子里。
她抬手,用冰凉的指尖轻轻按压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将所有外露的情绪一点点收敛,最终,镜中只余下一片深不见底的,喜怒不形于色的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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