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苏勒直起身,苍青色的眼眸依旧紧盯着她,笑容爽朗:“陛下言重了。能在此巧遇陛下,是阿苏勒的荣幸。我草原上有句谚语,再凶猛的鹰隼,若折了翅膀,也会渴望天空,看皇帝陛下气色,似是龙体欠安,但眼神中的光华,却与这园中最坚韧的花朵一般,风霜过后,更显珍贵。”
他这话,听起来像是关切与恭维,却又隐隐带着某种试探,仿佛在评估这位年轻皇帝的真实状态。
李徽幼心中警铃微作,这个西戎皇子,绝非表面看上去那般粗豪简单。
她正欲寻个借口离开,阿苏勒却上前一步,从怀中取出一个造型古朴的小银瓶,双手奉上:
“此乃我西戎圣山采集的雪莲与数种珍稀草药秘制的药油,于恢复元气、强健体魄有奇效。今日得见陛下,便以此作为见面礼,愿陛下早日康健,如此,你我两国商议互市大事,方能更为顺畅。”
阿苏勒目光灼灼,语气真诚,将赠药之举与两国邦交巧妙联系起来,让人难以拒绝。
李徽幼看着他手中的银瓶,又抬眸对上阿苏勒那双仿佛能洞穿虚实的苍青色眼眸,心中波澜微起。
她沉默片刻,终是示意身旁的宫人接过了那瓶药油。
“皇子殿下有心了。”
回到位于京城鸿胪寺的别馆,阿苏勒挥退了左右随从,独自凭窗而立。
窗外是喧嚣的异国街市,但他眼前反复浮现的,却是御花园中那张苍白脆弱却又极为精致漂亮的脸庞。
他摩挲着指尖,仿佛还能感受到那银瓶上残留的、属于草原的冰冷温度。
“北梁的皇帝……”他低声自语,苍青色的眼眸中闪烁着猎手般的光芒,“竟是个如此有趣的人。”
他回想起她端坐于亭中的模样,宽大的常服掩不住身姿的纤细,病容憔悴,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可偏偏就是那样一副脆弱得惹人怜惜的躯壳里,却透着一股不容忽视的韧劲。
对方看向他的眼神,虽然带着病中的疲惫与疏离,深处却藏着一种被精心掩藏的警惕与不屈。
这和他印象中那些或威严或昏聩的中原皇帝截然不同,也和他身边那些热情奔放、如同烈马般的西戎女子大相径庭。
“像雪山顶上的白狐,”他唇角勾起一抹兴味的弧度,带着草原男儿特有的、对美丽又危险事物的征服欲,“明明受了伤,躲在岩石后舔舐伤口,眼神却还那么亮,仿佛随时准备着给人致命一击。”
他赠他药油,表面是关切与邦交礼仪,实则也是一次试探。
他想看看,这位看似被当成傀儡的皇帝,是会惊慌失措地拒绝,还是会如惊弓之鸟般隐忍接受。
而这位年轻的君主,只是沉默了片刻,便淡然示意宫人收下。
那份在弱势中依旧维持的镇定与气度,让他更加确信这位皇帝绝非池中之物,他身边那看似铁桶一般的掌控恐怕也并非牢不可破。
“李靖昭……”他念着那个权倾朝野的摄政王的名字,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与轻蔑。
原来那看似坚固的帝国中枢,内部竟是如此波涛暗涌。
一个被权臣掌控的年轻君主,一个虎视眈眈的摄政王……这北梁朝堂的水,比他想像的还要深。
而这位身处风暴中心的皇帝,就像一颗蒙尘的明珠,越是黯淡,就越让他想要拂去尘埃,看看其内里究竟蕴含着怎样的光华。
“看来这次出使,不会无聊了。”阿苏勒端起桌案上的马奶酒,一饮而尽,辛辣的液体滚过喉咙,却压不住心底那簇被点燃的、名为兴趣的火焰。
他开始期待下一次的会面。
回到寝宫,李徽幼挥退所有侍从,厚重的殿门在身后缓缓合拢,隔绝了外界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