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微把手机放下时,屏幕还亮着。通话中断前的最后一句话在她耳边回荡。顾南舟说那份知情同意书是假的,而他保存的病历原件正被人追查。
她没再拨第二次。陌生号码一旦挂断,通常不会再接通。她清楚这一点。
她转身走到桌边,重新打开笔记本电脑。刚才程雪阳发来的邮件还在收件箱里。附件是一份PDF文档,标题为《货柜码头查验记录及资金流向比对》。
她点开文件。
第一页是海关出具的查验报告。编号为SGT-21047的集装箱,在新加坡港被扣留。开箱检查发现内部并非申报的医疗器械,而是大量纸质档案和三台加密服务器。档案内容涉及远舟资本旗下多家离岸公司的交易凭证,其中多份文件盖有淡马锡合作基金的审批章。
第二页开始是图像扫描件。一张张财务确认单、会议纪要、邮件打印稿被依次排列。有一份签字文件引起她的注意——签署日期是三个月前,内容为“终止与远舟资本在新能源领域的联合投资计划”,落款处有淡马锡风控主管的签名和公司电子印章。
她翻到下一页。
这里贴了一张照片。昏暗的仓库里,几名穿制服的工作人员正从服务器机箱背面拆下一个U盘大小的装置。图注写着:**物理隔离设备,内置自毁程序,尝试读取时触发数据清除机制,已被技术组恢复百分之六十二的数据内容**。
她继续往下看。
程雪阳在文档末尾附了一段文字说明:这批证据由许清和通过国际港口协会内部渠道获取,结合伦敦交易所锁单路径分析,确认任远舟曾利用淡马锡名义进行跨境融资,并将资金转入其控制的艺术品基金账户。淡马锡方面在收到匿名举报后启动内部调查,最终决定公开切割合作关系。
最后一行写着:他们今天上午十一点召开全球发布会。
她抬头看了眼时间。下午一点十七分。
发布会已经结束。
但她还没来得及反应,房门被人敲响。
三声短促的敲击,停顿两秒,再敲一下。
这是程雪阳定下的暗号。
她起身开门。
程雪阳站在外面,手里拿着一个牛皮纸袋,肩上搭着旧外套。他走进来,顺手关上门,把纸袋放在桌上。
“你看到邮件了?”他问。
她点头。“淡马锡撤资,是因为这些证据?”
“不全是。”他拉开椅子坐下,“他们本来只想暂停合作。直到我们在服务器里找到这段录音。”
他从纸袋里取出一台小型播放器,按下播放键。
一个男声响起,语气克制但带着压迫感:“……我们无法接受贵方单方面解约。过去五年合作中,我方始终遵守协议条款,所有项目披露信息均经第三方审计。”
背景有轻微回音,像是在会议室里录制的。
接着另一个声音回应:“任先生,问题不在你们是否违规。而在公众信任已崩塌。就在昨天,瑞士银行冻结了您名下两个账户。德国媒体曝光了您通过汉堡港转移艺术品的行为。现在连我们的投资者都在问,和这样的人做生意,会不会影响我们的评级。”
短暂沉默后,第一个声音再次响起,这次更低沉:“我可以提供补充材料,证明那些资产与公司无关。”
“没必要了。”对方打断,“我们已经做出决定。请于七十二小时内归还所有联合项目的管理权限,并配合完成资产清算。”
通话结束。
程雪阳关闭播放器。“这是淡马锡高层与任远舟的最后一次视频会议录音。来源是那台服务器里的备份日志。他们在系统崩溃前自动上传了音频存档。”
沈知微坐在床沿,盯着桌面。
心跳开始加快。
她闭上眼。
记忆回响启动。
画面出现在三年前冬天的办公室。窗外飘着雪,任远舟坐在她对面,手里端着一杯热茶。他说:“记住,资本不怕亏损,怕的是失去信誉。只要市场还认为你可靠,就算账面亏空也能借到钱。可一旦信誉没了,再多的抵押都没用。”
当时她只是听着,没太在意。
现在她明白了。
他教她的,正是他自己最害怕的东西。
她睁开眼。
“他们不是突然撤资。”她说,“是早就想脱身。只是缺一个理由。”
程雪阳点头。“所以我们给的理由必须足够硬。海关查获的档案、资金挪用记录、再加上这段录音,让他们有了对外解释的底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