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右首的两幅,则沉寂如墓。
其上绘刻皆是狞恶之物,它们同样形貌狰厉,威势犹存,但壁画本身却黯淡灰败,色彩剥落,神采全无,如同两张徒有其形的恐怖拓片,再无左边两幅那摄人心魄的活性与威压。
这些壁画并非后天雕琢,更像是某种强大无匹的凶厄封印,经年累月侵蚀此间,自然显化于墙体之上。
而真正让赵衍感到无形压力,甚至灵台本能预警的,是脚下的景象。
一片无边无垠的寒渊在地面的透明晶石之下延展开来。
那是冰,却又非人间之冰。
它剔透得近乎虚无,目光落下,视线毫无阻碍地向下沉坠,沉入一片通明的深渊。
冰层内部,并非空无一物,而是自然凝结着繁复胜似天地至理的脉络与纹路,它们纠缠、蔓延,折射出亿万点流转不息的星芒。
仿佛要将这整片倒悬的星空,永恒地囚禁于此。
一股股吸摄生气的寒意,透过靴底,丝丝缕缕缠绕上来。
赵衍的呼吸为之一窒,每次目睹此景,心湖都如被投入巨石的寒潭,激荡起惊悸的涟漪。
他缓缓地低头,脚下的巨冰透明澄澈,他的目光可以直接穿透至深渊底部。
而在冰渊约莫十丈之下,沉寂着一只庞大到令人窒息的、辉煌与死寂交织的上古生灵。
在这里待久了总让他有种站在万丈高空中的错觉,世界空虚了无一物,只剩下他和冰中那古神般的庞然大物默默对视。
即使用尽形容词也难描绘它的雄伟、古奥与庄严,不过也可以只用一句话形容。
那是一只……或者说,曾经是一只凤凰。
它的双翼以一种近乎绝望的舒展姿态凝固着,羽翼上甚至残留着几缕凝冻之时迸发的辉光,每一道羽翎的花纹,都仿佛残留着焚尽八荒的灼热气息,修长的颈项弯折出优雅而哀戚的弧度,头颅低垂,喙尖紧闭,凝滞着一份陨落时最后的沉寂与尊严。
最触目惊心的是那悠长的尾羽,迤逦如九天长河,即便隔着万古玄冰,亦能想见其曾曳动星河、照破山川的绝世风华。
而今,它们只是骤然掐灭的火焰洪流,断裂坠落在这冰渊之中,与这空旷的幽暗之庭共同谱成一幅静默万古的涅槃葬图。
赵衍甚至能模糊感到,这冰封之下的至高生命,并未彻底死灭,仍有一点微弱到极致、却又纯粹炽烈到令人灵魂颤栗的余烬,在无边寒寂中进行着永无止境的对抗。
这景象看久了,会让人生出一种奇异的恍惚。
赵衍凝神,迅速移开目光,不敢久视。
此乃五庄观至秘之一,非他所能深究。
“看够了?”
一个低沉浑厚的声音直接在赵衍脑海深处震响,赵衍收敛心神,郑重望去。
地庭中央,趴伏着一座暗青近黑的山岳。
那是一只体型庞大到匪夷所思的巨兽,形似巨虎,却狰狞威严万倍。
暗青的骨甲覆盖全身,嶙峋背脊上,一对收拢的、布满狰狞骨刺的翅根如同两座倒悬的险峰。
它的尾巴似巨蟒,又似布满尖刺的刑鞭,随意搁置便压得玄晶地面隐现微光。
它仅是沉睡般趴伏,周身自然散发的蛮荒凶威,就已让这片空间的每一寸都沉重了几分。
庞大的躯体随着缓慢呼吸微微起伏,似是察觉到赵衍的目光,那巨兽头颅微抬,一双暗红竖瞳缓缓睁开,巨瞳深处宛若粘稠的暗红岩浆在缓缓流动,目光落下,并无杀意,更多的是漠然与倦怠。
“见过二爷。”赵衍行礼道。
一番寒暄过后,赵衍辞别了二爷,快步走向地庭边缘一条稍显规整、铺着暖白玉石的通道。
穿过一道水波般荡漾的灵光帷幕,便踏入一条倾斜向上的幽邃长廊。
廊道宽阔,两侧玄色璧石光润如镜,每隔一段距离,便嵌有一枚鸡蛋大小、散发恒定乳白光晕的永寂石,照亮前路。
相传,此地并非开凿,而是万寿山体深处,某尊早已陨落的太古遗骸所化,被镇元大仙以无上法力固结定型,成为了连接地上仙观与地下秘境的特殊通道。
廊道并非笔直,有着自然的弧度与收放,时而开阔如心室,时而狭窄如喉关,更添其如同穿行于生物体内的诡谲之感。
廊极深长,唯有赵衍的脚步声在绝对寂静中产生空灵回响。
壁上偶尔有简朴浮雕掠过,或是古老星图,或是地脉隐约,又似是万类朝拜一株参天巨树的模糊剪影。
行走间,灵气质地悄然转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