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它不能治愈疾病。”
托着床上女人脖颈的手轻轻放下、移开,回来以后擦干净脸换了一身干净衣物的莉萨晃了晃手中空落落的瓶子,那里面已经一滴不剩了,她像个大人一样叹了口气,“但至少这能让母亲好受些吧,等我下次出去找到了圣药,也许母亲就会醒过来。”
也许吧,曲未央对心疾的病症也不是很了解,但是一直处于昏睡的状态,安神药水可能真的能让人昏睡时少做一些噩梦?
“不过,这里的样子好像不一样了,是我记错了吗?”
记得上次来到这间屋子的时候,这里还没有个像是能让人放心居住的样子,现在却有了很多改变,不说焕然一新,也是样样俱全了,满满清水的水缸,旁边还有个小木凳方便爬上去,还有捆好的一扎扎树枝,还有用整齐的石块搭建出来的简易小灶台,院子的栅栏有了更为缜密和高耸的排列,看起来多了些安全保障,雪堆积出来的小坡上还溢出了几颗红色的小果子,那里面应该还埋着不少。
这些改变,不太像是莉萨一个孩子做的,话说回来,莉萨的父亲呢,难道是她父亲回来了?
还没有从莉萨那里听到过关于她父亲的只言片语,就算是莉萨的母亲卧病在床这么久,也从没见过她父亲的身影。
所以曲未央现在想起来这点,只觉得这是个不方便贸然提问的话题,可能他已经……
莉萨歪了歪脑袋,说:“啊?这些东西吗,都是那个奇怪的大哥哥做的,我问他是不是算报恩,他也没理我,我就默认把这些当做他报答我的啦!”
曲未央反省了下自己,当初的她就根本考虑不到这些细节,像个未开智的npc一样无视了这孩子的现状,只给了几个金币就以为好了,起码把屋内无隔离建火堆烧水这件事改善一下啊。
“不过那个魔法师,听声音可不像你的大哥哥……”那般低沉,她以为是个比较成熟的成年人。
莉萨快走几步跑到曲未央腿边,然后原地蹦哒了两下,仰着头看着她,脸上被屋内的火光映得红扑扑的,小小的眉头挑起,显露出几分小得意:“我长得矮,所以只要是比我高的,我都能看清他们的脸,他的斗篷可挡不住下面,他就是个大哥哥的模样,看起来就比我大几岁。”
“嗯,我相信你看到的。”看来又是一个靠伪装处世之人,不过看他为莉萨做了这么多细节小事的态度,应该也不是什么别有居心的坏人。
石圈围起来的灶台里,柴火噼里啪啦作响,室内安静下来后,莉萨看着床上难得没有说梦话的母亲,眼睛还是不自觉得带上了忧愁:“姐姐,你说,母亲会有好起来的那天吗……”
“其实那个大哥哥在佣兵公会时还跟我说过,那个我压上全部希望的圣药没什么用,最多治疗外表的伤口,是治不好我母亲的,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接下来我又该这么做才能治愈母亲,我只有母亲一个家人,母亲也只有我,我不能失去她。”
可怜的莉萨,果然早已失去了另一个家人。
曲未央:“我也没接触过圣药,不能给你保证,不过,莉萨,我想会有转机的,毕竟,解铃还须系铃人,你母亲正是因为人鱼族的遇险而变成了这样子。”
曲未央又正色道:“所以我这次来还想问你一个问题,当初你为什么那么笃定地跟我说是‘你们背叛了人鱼族’?那场灾祸是真的有村民参与其中的吗?”
莉萨犹豫了下,最终还是摇了摇头:“好吧,他们就算被逼迫着,也只是举着鱼叉站在那里而已,虽然是这样,但他们也没有在伙伴遇见危险的时候伸出援手,反而收下了那笔钱,而且……要不是因为盖尔站在海边,海底的哥哥姐姐们也不会被引出来,所以,我恨那群坏人,也怪村长,怪村子里参与那件事的所有人,我到现在都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放下仇恨的人很厉害,而有时候必要的仇恨能让我保持一点对未来的斗志,这句话还是那个大哥哥总共开口说的三句话里的一句,我觉得很对也很符合我的想法,可惜他不肯再多说几句了。”
“但我最想不明白的是,盖尔和卡格尔哥哥的关系还很好,他们是好朋友,可第一个从海里被人拖出来的也是卡格尔哥哥,我冲上去想咬死那群坏人,盖尔却扯住了我——他的力气太大了,对我的哀求无动于衷,我只能看着那些惨象在眼前发生,我的母亲也在场,等一切结束,我回头找到她的时候,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晕了过去,然后就再也没有醒来。”
人鱼族灾难的另一个视角在莉萨口中出现了,而里面最为引人注目的对象毫不意外就是那位盖尔了。
但是,曲未央问:“盖尔是谁?现在在渔村吗?”
“肯定在的,他会一直待在渔村的,因为盖尔是村长,我只是因为不原谅他所以不会喊他村长大叔的。”
“我好像有点印象,是你之前瞪着的那个人对吗?”
“啊……竟然被姐姐看见了,如果是母亲知道的话,一定会说我没礼貌的,哎,但也没什么好否认的,我还是个小孩,讨厌谁是我的自由,喜欢谁也是,就算是我那不存在的父亲复活了,也改变不了这点!这可是我最严重的宣言了。”
小豆丁越说越理直气壮,颇有些心虚逞强的意味在里面,又见听众噗嗤一声笑出声来,莉萨顿时恼羞成怒:“姐姐你在笑什么,我说得不对嘛?”
曲未央赶忙安抚道:“不是笑你,只是觉得,你年纪不大,说点话倒是很有道理。”
只不过顶着个稚气的脸一本正经说话的样子很可爱就是了。
***
位于渔村最前面,向后数第一个屋子就是村长盖尔的家,构造看起来和其他村民的房子一样,屋顶用芦苇和一种海底的藻类编织而成,像密集的深色鱼鳞一样堆叠在一起形成结实又防水的隔离屏障。
这里所有屋子的下半部分木头都是黑褐色,无一例外,那是被海水长久浸没才会有的颜色,地上也带着久经不去的泥泞,夹杂着被踩脏混在一起的积雪,这段路即使现在阳光正好的情况下,都没有丝毫化开的迹象。
银装素裹的环境下,这个村子里的人都穿得一样破旧臃肿,其实并不是穿得越厚就越温暖,能御寒的充其量是他们最外层自己缝制上去的粗糙羊毛,但村子里的人也大都待在自家房子里,依靠着之前腌制晒干的咸鱼做到不出门也不会饿死,毕竟天冷,他们这群靠海为生的渔民就算勤快地去捕捞,面对冰凉刺骨还没什么收获的大海也无能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