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思钧的手掌钳着他的胳膊,纪羽无论如何也挣脱不开,滚烫的体温在薄薄的布料下蔓延,驱散了最后一点凉意。
纪羽心惊贺思钧突如其来的敏锐,比赛的决心压过了心底升腾的不安,他仍然挣扎着说道:
“我不去,我早上吃过药了,马上就会好,去什么医院?”
贺思钧招手拦车,充耳不闻:“什么时候起烧的,昨天排练结束,还是更早一点?”
纪羽掐他胳膊肘的软肉、拧他的手腕、用脑袋撞他,还是挣脱不开,累得气喘吁吁,又转了语调:“没事的,我出门前量过体温了,不是很高,家里的退烧药很好用的,很快就会降下来了,所以我才没告诉你。待会我多喝点水就好了,不要动不动就去医院,给医护人员添麻烦多不好……”
他可怜巴巴地哀求、服软,贺思钧还是不为所动,强硬地押他上了车。
“去演播中心,师——”
贺思钧用手掌盖住纪羽的嘴巴,对司机说道:“去最近的医院。”
喷吐的热气打在手心,贺思钧很快出了汗,纪羽瞪着他,试图张嘴咬他。
但手掌盖住了他下半张脸,连下巴也受钳制,他只好转而用手去抓挠,贺思钧不得不用另一只手镇压他。
一时间战况很激烈,司机频频向后视镜看去。
纪羽很快就没了力气,贺思钧松了力道,想了想仍是安抚他道:“时间还早,检查过没问题我们还是能赶去,彩排我会通知他们请假,你已经排练过很多次了,这差只一次很难有差错。”
“不会有差错。”纪羽加重语气重复,修剪得极短的指甲在贺思钧手臂上留下几道抓痕,“不管怎么样,我一定要参加今晚的决赛。”
贺思钧没有承诺他,而是说:“医生说了才算。”
节假日,医院的急诊也要排队,纪羽靠坐在等候区的长椅上,鬓发湿了一层,眼睛半睁半闭,贺思钧打了水回来,他已经在昏厥的边缘。
贺思钧手一碰到他的肩头,他就自觉地倒了过去。
“纪羽?”
纪羽没有回答,头向后倒去,手臂软绵地垂下。
因为这突然的变故,场面一时变得慌乱起来,护士叫来了推床,贺思钧被挤到一边,脚步声一连串地响起,纪羽被接上各种检测装置,不清楚是哪项指标不合格,装置发出尖锐的响声。
纪羽要是醒着一定会吓一跳。
贺思钧向急救护士说明了纪羽的过往病史,然后就去通知纪律,电话没接通,纪律确实很忙,于是他转电话给韩姨,让她收拾纪羽的东西来医院,并给徐梁和纪泽兰去了电话。
时间太紧太急,他差点忘了给老麦发消息,告知他纪羽将缺席演出前的彩排。
高烧昏迷虽不常见,但纪羽算不上十分健康,或许并没有其他并发症,只是他体质太弱精神紧绷,一时松懈下才会不省人事。
总之,一切在结果出来之前还没到最坏的情况。
贺思钧只觉得自己没等多久,就又见到了纪羽,这是个好兆头。
医生把他的裤腿剪了,露出两截小腿,紫癜从脚踝爬到腿肚,印迹深浅不一,还有持续向上蔓延的迹象,表皮还有几道红痕,和贺思钧胳膊上的抓痕很相似,但更严重,条条纵纵叠在一起,几乎要渗出血来。
纪羽下巴抵着被子,看上去睡得很深,脸被急诊室灯光照得苍白,眼下淡淡的青影。
贺思钧进来的时候看到护士才给他抽了血,一眼看过去差不多有十管,贺思钧走过去蹲下又给他按了按针眼。
过了一会儿医生来问家属有没有到,贺思钧说没有,还反过来问能不能转院。医生给了他一个严肃的冷脸,说:“你觉得现在可以吗?”
贺思钧说:“我不知道,我不是医生。”
医生对他呵呵笑两声,让他给纪羽擦擦身上降温,等会可以先去办理缴费,最重要的是尽快通知其他人来。
贺思钧记下了,又问医生人什么时候能醒。
医生说,晚点吧,这谁摸得准。
纪羽在韩姨和贺思钧的说话声里醒来,他已经转到了病房里,涣散失焦的双眼瞬间清明,一下子坐起身:“贺思钧!”
贺思钧和韩姨围过来,韩姨唠唠叨叨地开始说话,纪羽头晕目眩,转头看向贺思钧:“我的琴呢,现在什么时候了?”
韩姨听到了后半句,怜爱地把他额前的碎发向后捋,说道:“太阳刚落山呢。你哥刚下飞机,在高速上,他马上就到了,别怕啊。”
纪羽脑袋嗡地一声,被这个消息撞得七荤八素,他撑着音量说道:“韩姨,我想吃饭,你帮我去买紫薯包吃好不好?”
医院里有配餐,韩姨也煮了粥,但纪羽白着一张脸开口要吃的,韩姨哪里有不应的。
“哎,韩姨知道附近有一家做得干净又好吃,现在就去买啊。”
听着韩姨的脚步声越走越远,纪羽飞速拔了针挪着腿要从床上下来:“从这儿过去打车要多久?我的衣服呢,你把我的包拿过来我现在换好就走,贺思钧,你愣着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