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中人不知是冷着了,还是情绪未曾稳定,身体一直颤抖。
张庭将外袍脱下裹在宗溯仪身上,把刀刃捡起挂在腰上,随后将他打横抱起。
宗溯仪双手环住她的脖颈,安静窝在她怀里,浑身松懈下来,但神情涣散。
张庭踏上大路,刚走两步,便被方才砍下的狼头抵住鞋,鞋面晕开深色的血痕,她轻啧一声将狼头踢到草丛里。
“嘭噗——”
怀中人似乎被惊到,瞳孔放大,倏地收回双手,“什么声音!”
张庭单手扯扯衣裳,盖住他的眼睛,随意答道:“啊没事,踢到石子了。”
听到这话,他又放松下来。
马车停在北面,要过去必然途经乱葬岗,一想到又要去闻尸臭,张庭就满脸痛苦。
路上碰到李瑞莲,对方见她怀里抱着个人,顿时松了口气,面上惨白无比,微颤的手捂住嘴跟在后面。
寂静的乱葬岗里,有几只乌鸦在上空盘旋,发出粗劣嘶哑的叫声,令人毛骨悚然。
张庭走过一处,惊动了旁边啄食腐肉的乌鸦,它乱叫几声,扑棱棱展开羽翅飞至树间。
后面的李瑞莲被这道格外刺耳的声音惊到,眼中恐惧更甚,她倒退几步,差点被绊倒在地。
宗溯仪突然仰起头,呆呆愣愣地说:“我听到有人在唤我。”
张庭腾出手摁下他的头,目不斜视:“你听错了。”
他攥紧张庭的衣裳,垂下脑袋,眼中死寂。
将人塞进马车,刚要撤出来,听到一句喃喃。
“我没找到祖母她们……”
张庭心想:距离事发将近两个月,这一路狼、狗、乌鸦齐聚,若是认得骨头,到能找着。
安慰他:“兴许已有好心人收敛尸骨。”
宗溯仪脸色灰败,无力地摇摇头,祖母救济过的学生,或是同僚、友人,危难关头无一人敢为她出头,那些人不过都是随皇权摇摆的墙头草罢了,又怎会顶着风险为宗家收敛尸骨?
今日实在太混乱了,李瑞莲一手搭在车架上,唇色发白,双腿虚软,情况看着不大妙。
张庭让她好生缓缓,待她精神好些,一行人继续返程。
外面李瑞莲驾着马车赶路,车轮滚动、马蹄落地的声音不绝,时不时还传来她的吆喝声。
里面一片沉寂。
这一日事情太多了,张庭靠在一边闭目养神,脑中却高速运转。
首当其冲便是宗溯仪的身世。满门抄斩,独他幸免,被贬为奴,这是谁的手笔?张庭一想就觉得头皮发麻。
京中肯定不少人都注意到她了,怎么办呢?
宗溯仪抱着胳膊缩在另一侧,任由湿发贴在脸上,不知想到什么,他眼睫垂落,面若死灰。
乱葬岗荒僻,亥时末才到张宅。
张庭目送宗溯仪进了东厢房后,吩咐杜灶郞烧水,伺候他沐浴洗漱。
杜灶郞很畏惧死亡,踌躇道:“小姐,日后家里不会因他出什么事吧……”
张庭记得,杜灶郞他自己身世都不算干净?
但她不欲与他纠缠,只说:“你照做便是。”
瞧出小姐不悦,杜灶郞不敢拿乔,连忙应声。
宗溯仪透过一剪缝隙看着这一幕,紧紧捏着窗沿,指尖发白。
过了会,杜灶郞来房里送水,低眉顺眼离得他甚远。
“公子水好了。”
随即,匆匆逃出门。
宗溯仪一身衣物未脱,直直沉入水中,任由热水漫过头顶,灌入口鼻,强烈的窒息感席卷而来,肺部犹如被火焰灼烧般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