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红着眼眶,悔不当初:“我不该眼睁睁地看着你受焱狰蛊惑,一切悲剧的根源都是我,有罪的也该是我!”
灵秋垂眸:“你一早就对整件事清清楚楚。当年我一面绞杀叛军,你一面暗中救济,收留他们组成私兵。你以为只要不提,我就永远也不会知道事情的真相,对吗?”
难怪那时在中州她一提起当年的事,一向以冷面示人的宿妄竟会落泪。
原来是这样,竟然是这样!
她这一生究竟算什么?
失忆与否从来由不得自己,看似掌控全局,到头来竟然如同他人手中的玩物。
倘若宿妄不用这样的方法救她,又怎知有朝一日她不能依靠自己的力量离开那深不见底的万魔窟?
她明明已经很努力,很努力地修炼了。
早知会忘记一切,她心心念念为母复仇,万魔窟中辛苦坚持的那些日夜又算什么?
如果没有失去记忆,她断然不会恩将仇报,铸下大错。若无那杀人如麻的百年,招揽旧部的事她一样可以凭自己做到。
可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最可笑的是,这一切发生的时候,作为始作俑者的宿妄竟然一句话也没说。他放任自流,作壁上观,眼睁睁的看着她做下不忠不义,残忍至极之事。
昔日万魔窟中,身为柳静松的他明明清楚地知道为母复仇是她这一生最大的执念,做为宿妄的他却擅自做主,替她用对母亲的全部记忆交换自由。
然而即便如此,她怪得了宿妄吗?他为她放弃柳静松的身份,忍辱负重取得焱狰信任,以他的视角看,何尝不是穷尽心力,为她周旋?
她痛不欲生,偏偏他的发心纯粹,这些年来更是一心为她,叫她连恨都无能。
他们全都被命运给捉弄了。
宿妄道:“尊上,你怪我吧,一切都是我的错!求你不要放弃好不容易得来的一切,倘若一定要死,我愿替你。”
他紧紧抱住她的腿,言辞恳切。
灵秋垂眸望向他,视线穿透清晨的薄雾,眼底只有一片空洞。良久,她抬起手,缓缓按上宿妄的肩,不动声色地与他拉开距离。
“你替我做了你所能想到的,最好的选择。现在,轮到我自己了。”
她漠然地说出这句话,随着话音渐落,砰的一声,宿妄失去意识,倒向了一边。
石阶被霜色所浸染,四季如春南方寒意骤起。
太霄辰宫外,草木被狂风攫住。绿浪翻涌,汇聚成为连绵不绝的海洋。翠色的波涛咆哮着,轻覆滚荡,相互倾轧,仿若一场殊死的搏斗。
殷红的绸带与绿叶迎风交缠,金色的伏魔铃感应到魔气,疯狂震动起来,在翻飞的绿叶与扭曲的枝干间化作一团团模糊的光影。
狂风吹过树林带起的沙沙声与震耳欲聋的铃音交汇,声震四野。守门的弟子看着那道逐渐走近的身影,露出惊愕的神情。
很快,他们举起长剑飞扑上去。汹涌的魔气瞬间将人淹没,灵秋手持凝霜,剑染鲜血,毫不留情地杀出一条血路。
幸存的弟子们被打得溃不成军,有的躺倒在地,苟延残喘,有的干脆抱头鼠窜,慌不择路地逃到一边,用传音咒大喊:“魔族打上太霄辰宫了!速去禀报!快……快!”
他们以为灵秋身后还有千军万马,却不料今日来的只有她一个。
消息不胫而走,谢琛身处闹市,目睹四周的修士们突然之间神色遽变,随即纷纷起身,朝着太霄辰宫的方向飞去。
人群爆发出一阵骚乱,众人惊叫起来,一开始是“魔尊带人杀上太霄辰宫!”后来就变成了“仙门联手,于太霄辰宫合力围杀魔头!”
今日之前,没人能想到,有朝一日灵秋竟会单枪匹马闯入太霄辰宫。
各大仙门的精锐陆续赶往太霄辰宫,蜂拥而起,势要诛杀魔头。
天下人都以为灵秋此番自寻死路。仙门联合于太霄辰宫诛魔的消息传遍了整个南方。
青空之上,修士的剑光接连划过,仿若流星,源源不绝,声势浩大前,所未有。
茶馆之中,说书先生抓住机会,再一次讲起魔尊灵秋与天下第一剑尊的故事。
天下第一剑尊。
年少初见时的戏言,连他自己都忘了个干净,她却还记得。
为什么?
怎么会这样?
不是她亲口承认对他只是利用,从无真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