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黎转了转自己手中的茶盏,清了清嗓子,状似无意一般提道:“今日陛下还没醒,情况似是没有好转,我为了避嫌,未登垂拱殿,不知情形究竟如何。”
“陛下还没醒?”照楹诧异,“我下的毒在那茶叶里,都未进陛下的嘴里,而你从前那一道,福安已经给陛下解了,他绝不会违拗你。”
“是啊,为什么呢?”悬黎双手托腮,十分无辜地看着照楹。
照楹福至心灵,脱口而出道:“你的意思是说,是云雁左右了这件事?”
照楹多少年没发出过这么尖利的声音了,悬黎都微微瞪大了眼睛。
“咱们这位拥护陛下的英王殿下前几日特意来太尉府找我的麻烦了!”
照楹像是个在外受了欺负回家告状的垂髫小儿,被勾起了怒气和委屈,语气都急迫起来,“他来质问我是不是有不臣之心,话里话外指责我女子之身竟然妄图染指政事,末了还装腔作势地要我饶过贤妃肚子里的孩子!”
哪怕已经过去了许多日,哪怕是照楹这样温婉大气的女子,提起云雁的种种还是气得牙根痒痒,恨不得怒锤萧云雁狗头。
“我算是知道了,我在他心里究竟是个什么模样。”
照楹没好气地想,她在萧云雁心里,俨然是个野心勃勃、诡计多端、草菅人命的蛇蝎女子。
“他都快把维护官家四个字刻脑门上了,他?他会出手加重陛下的伤情给咱们创造机会吗?”
天要下金子了吗?
悬黎被照楹陡然拔高的声音惊得眨了眨眼,指尖捏着的茶盏轻轻搁在桌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她望着照楹气鼓鼓的模样,眼底漫开笑意,伸手捏了捏她拍了拍照楹的手:“瞧你这模样,我已经能想象他说这话时的气人样子了。”
悬黎与她同仇敌忾,“你我三人一同长大,难道他还不懂你的为人吗?我可是记得云雁还曾同陛下力争要娶你为妻呢,他竟然不懂你吗?”
“娶我?”照楹像是被烫到一般猛地缩回手,脸上腾地泛起红晕,随即又被怒气取代,“他想得美!等我以后位列三公,俊美妖孽,温柔魁梧,出挑的郎君我一样养一个,一旬日不重样,不劳英王殿下为我费心!”
悬黎被她这番豪言壮语逗得“噗嗤”笑出声,指尖点了点她泛红的脸颊:“好哇,等你位列三公,我便帮你搜罗天下俊才,凑够一旬不重样的郎君,叫他萧云雁痛心疾首,悔青肠子。”
“这可是你说的!”照楹立刻顺坡下驴,方才的怒气消散大半,只余几分半冷着脸,“到时候我要让他知道,错过了我温照楹,是他这辈子最大的损失!”
话虽如此,她指尖却无意识摩挲着茶杯边缘,眼底闪过一丝连自己都未察觉的怅然。
一同长大的情意,她能接受任何人来与她说那番话,唯独不能接受那人是萧云雁。
而那番话不论是不是他的真心话,既出口了就没那么好收回去!
第124章
禁军押着钟太傅与邓知州的脚步声渐远,殿内血腥味仍未散去,与殿上烛火的暖意交织出几分劫后余生的凝重。
太后在潇湘姑姑的搀扶下缓缓落座御座旁的凤椅,虽经方才变故,鬓发微乱,眼神却依旧沉静如深水,不见半分惊惶。
她抬手轻轻按压眉心,指尖掠过描金凤纹的椅扶,沉声道:“诸位大人,方才殿上之事,想必大家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上。钟邓二人包藏祸心,勾结党羽,意图谋逆,若不诸位忠良之士当机立断,后果不堪设想。”
话音落地,殿内鸦雀无声,百官垂首而立,无人敢接话。
那些方才曾附和钟邓二人的官员,此刻更是头埋得更低,后背早已被冷汗浸湿。
户部侍郎偷偷抬眼,瞥见太后平静却锐利的目光扫过殿中,心头猛地一颤,连忙又低下头去。
他方才一时糊涂,被钟太傅以晋升相诱,在殿上附和了几句,此刻只盼着太后真能如方才所言“只究首恶,绝不株连”。
太后似是看穿了百官的心思,继续道:“哀家方才已经说过,只究首恶,绝不株连。凡是被钟邓二人胁迫、蛊惑,未曾真正参与谋逆之举的,只要诚心悔过,既往不咎。但有一点,今日之后,若再有人敢私结党羽、觊觎权柄,定不轻饶!”
最后一句话,太后语气陡然加重,凤威毕露,震得殿上烛火又是一阵摇曳。
百官齐齐跪倒在地,高声道:“太后圣明!臣等不敢!”
大相公跪在前列,不动如山。
跟在他身后的门生却由衷暗叹太后此举实在高明,既安抚了多数官员,避免了朝局动荡,又敲打了心存异心之人,一举两得。
钟太傅为官多年,邓宽亦是一方大吏,二人俱是经营多年,党羽众多,若真要逐一清算,怕是会牵连甚广,届时京中刚刚稳定的局面又将陷入混乱。
太后此举看似宽容,实则是免了大凉一场风波。
“起来吧。”太后抬手示意,目光落在神思不属的云雁身上身上。他锦袍染血,有几分出神。
太后移开眼,温声道:“邓氏奉如,身为邓家女儿,却能明辨是非,弃暗投明,护境卫民,哀家心甚慰之。贤妃身怀龙裔,却能深明大义,这份勇气与担当,实属难得。”
太后看着堂下神色各异的百官道:“此事与此二人无关,皆是钟邓二人执迷不悟。哀家想,封邓氏奉如为‘忠义县主’,赏黄金百两,绸缎千匹,另赐府邸一座。贤妃,深明大义,特赐凤钗一对,锦缎百匹,宫中用度加倍,望她安心养胎,为陛下绵延子嗣,开枝散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