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堂里,气氛压抑得能拧出水来。
赵临渊靠坐在铺着旧虎皮的主椅上,脸色依旧苍白,腹部缠着厚厚的绷带,穿着宽松常衣,但他背脊挺得笔直,一双眼睛黑沉沉地看向下方站着的人。
下面站着的名叫雷虎,跟着父母一起从京城来的,一直没在回去,如今算是赵临渊手下还能凑合用的老人。
他此刻低着头,喉结上下滚动,半天才憋出一句:“大人……今、今天又跑了三个。是从西营墙根下挖洞跑的,追回来的两个……还有一个,跳了海,没影了。”
赵临渊没说话,只是手指在椅子扶手上轻轻敲了一下。
都知道他回来了,都知道要打战,破败的神风军经不起折腾,有眼力的都跑了,
旁边客座上,敖墨端坐,他不放心人间的敖妤,换了身寻常文士的青衫来看着。
赵临渊眉头紧锁,接口问道:“跑的跑,逃的逃,还是因为粮饷?”
雷虎偷偷瞥了一眼赵临渊的脸色,才苦着脸道:“是……也不全是,军饷拖欠了快半年,兄弟们家里都快揭不开锅了,钱不钱的都能忍忍。。。。。。”
他顿了顿,声音更低,“如今这里的官各个不敢得罪琉璃国,生怕哪天太后怪罪下来,吃不了兜着走,谁还敢当兵啊。”
“启东知府的粮仓呢?”赵临渊终于开口,声音有些沙哑,“存粮如何?”
雷虎脸色更难看了:“存粮早就没了,听说京城来了一批粮,我去问的,知府衙门的王大人说……说粮是到了,但、但送过来的时候,就已经……已经尽数发了霉,不能吃了。”
“发霉?”敖墨冷不丁一声,眉峰一挑。
“带路,去粮仓。”赵临渊站起身,动作牵动了伤口,让他脸色白了一瞬,但他眉头都没皱一下。
敖妤一直安静地坐在赵临渊身侧稍后的位置,见状立刻起身扶住他,眼中满是担忧,赵临渊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自己没事。
一行人穿过萧条冷落的小巷,来到知府后院的官仓。
仓房是石砌的,本应坚固干燥,此刻仓门大开,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了腐败与某种奇异甜腥的恶臭扑面而来。
仓内空空如也。
没有堆积的麻袋,没有散落的谷粒,只有地面上,残留着一大片粘稠的、颜色污浊黑绿的污水,在昏暗的光线下反射着令人作呕的微光。
污水边缘,还有些许未能完全化去的、糊状的物质。
赵临渊蹲下身,不顾恶臭,用手指沾了一点污水旁的糊状物,捻了捻,入手滑腻冰凉,带着强烈的腐蚀感。
敖墨和敖妤也走了进来,敖墨屏息凝神,指尖泛起一丝极淡的蓝光,凌空从那污水上方掠过,蓝光接触污水的刹那,微微闪烁了一下,颜色似乎变得晦暗了些。
“这不是寻常霉变。”敖墨收回手,脸色凝重,“粮食物资,即便是受潮严重,彻底腐烂,也多是变成干粉或硬块,绝无可能化成这般均匀的污水,还带着如此明显的……妖气。”
敖墨目光锐利地扫过整个仓房,最后落在那滩污水中。“是‘紫髓霉’。”他缓缓道,声音带着冰冷的肯定:“蛇妖之毒。”
“紫髓霉?”赵临渊抬头。
敖墨道:“它有一个特性,在干燥环境下看不出痕迹,一旦沾了水,尤其是……海水,便会立刻复苏、蔓延,释放出剧烈的霉毒。人畜食之,短期内脏腑衰竭而亡,而若长时间无人食用,这霉毒便会将粮食彻底‘化’掉,变成一滩毒水,最终连水渍都会慢慢消失,不留痕迹。”
源头镇的猫,京城水路来的,海水……
海水。。。。。。
赵临渊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
敖妤敏锐地感觉到他手臂肌肉瞬间的僵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