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容珏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刚才那点委屈和脆弱瞬间消失,眼神陡然变得锐利而执拗,斩钉截铁地打断他,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激烈,“不是依赖!不是友情!陆青,我分得很清楚!”
容珏向前一步,目光灼灼,如同燃烧的星辰,紧紧锁住陆青,“从在高一那个教室里,第一眼看见你低着头写字的样子,我就知道是喜欢!就是一见钟情!与任何东西都无关!”
容珏的眼神炽热而专注,带着一种近乎信仰般的坚定:“你就是很好!特别好!你值得我喜欢!也值得这世界上最好的东西!”
无论陆青之后如何试图解释“我们不合适”、“你只是错觉”、“我平平无奇,不值得你这样”,容珏都像一块又臭又硬的顽石,咬死了不松口,反复强调着自己的认知。
他甚至开始在陆青面前,有些笨拙又急切地展现自己的“价值”,试图构建一个共同的未来图景:“你喜欢学习,对吗?热爱知识和探索?那我们一起!”
“我们可以一起做科研,读最好的大学,进最好的实验室,一直学下去,探索下去,永远不分开!我能给你最好的资源和平台!我能帮你实现你的理想!”
陆青看着他,只觉得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席卷而来。他看着眼前这个家世、外貌、天赋无一不是顶尖、此刻却像个固执的孩子般推销着自己的少年。
他疲惫地摇了摇头,声音里带着看透般的冷静:“容珏,感情不是做数学题,不是你想要,就一定能推导出你想要的结果。”
“你根本不懂什么是真正的、平等的感情,你只是在固执地索取你想要的那个‘答案’,而没有考虑过对方的感受。”
“我懂!”容珏急切地反驳,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拔高,带着一种奇异的、破碎般的炽热,“陆青,你看着我!”他几乎是在恳求,“你觉得自己平凡?不,你根本不知道自己有多好!”
他的目光如同最精准的扫描仪,剖析着他所看到的陆青,“你沉静坚韧,身处困境,却不卑不亢,哪怕遇到再大的难事,你眼里有怕、有累,可你的骨头是硬的,脊梁从来没弯过!”
他的话语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澎湃:“你心里装着别人,担负着不该你这个年纪承担的责任,明明自己过得那么难,却还保留着那份最纯粹的赤诚和善良!”
“你内里藏着锋芒,一旦触及底线,比谁都决绝!这些,比什么耀眼的皮囊、绝世的天赋,要珍贵一千倍,一万倍!”
容珏的声音颤抖着,却异常清晰有力,“陆青,我爱的是你这个人!是包裹在这具皮囊之下,那个世界上独一无二、坚韧不屈的灵魂!”
这番剖白,太过炽热,太过直白,带着一种近乎毁灭性的浓烈情感和不容置疑的力量,如同惊雷般炸响在陆青耳边,砸得他头晕目眩,思维几乎停滞。
陆青脸颊不受控制地发烫,心脏在胸腔里失去了规律,疯狂地擂动,震得他耳膜嗡嗡作响。他分不清此刻翻涌在心头的是被如此赤裸裸剖析的愤怒。
是对这种强烈情感的恐惧?还是……一丝被如此不容置疑地、全方位地肯定所带来的、隐秘而陌生的悸动。
他低着头,仿佛这样就能隔绝那过于灼人的目光,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近乎落荒而逃般地总结:“就算……就算我相信你说的,你是真的……喜欢我。那又能怎么样呢?”
他抬起头,眼神里是现实的清醒和无奈,“我们本来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一个在山脚,背负着沉重的生活,一步步艰难向上爬;一个在山巅,俯瞰众生,天生就拥有别人梦寐以求的一切。”
“我们就像两条偶然相交的直线,相遇之后,只会渐行渐远,奔向各自截然不同的终点。”
“不会渐行渐远!”容珏异常执拗,眼神坚定得像磐石,“我认准了,就是一辈子!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山脚也好,山巅也罢,你在的地方,才是我的世界!”
陆青看着他这副油盐不进、完全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模样,只觉得一阵头疼,沟通彻底无效。
他在心底无奈地给容珏打上了一个“被宠坏的小孩子”的标签——想要什么就一定要得到,得不到就闹,根本就没把别人口中的现实和拒绝当回事。
陆青疲惫地想,算了,跟他说不清楚,继续拖着吧。或许时间能改变一切,等他再长大些,见识更广,遇到更多人,自己就会想明白了。
想到这里,陆青也懒得再争辩,指着房间里那张空着的床,对容珏发出最后通牒,语气严肃:“我警告你,晚上睡觉,不准趁我睡着了爬上我的床!”
“否则,以后我就算是出去睡走廊、睡大街,也绝不可能再和你同处一室!我说到做到!”
眼见陆青态度松动,终于同意他留在房间里,容珏眼中瞬间迸发出惊喜的光芒,忙不迭地点头保证,语气乖巧得不像话:“我保证!我就乖乖睡自己床上,绝对不乱动!”
那样子,竟有几分像得到主人允许留在房间的大型犬,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讨好。
事情似乎暂时达成了某种脆弱的平衡。
陆青不再理他,直接拉过被子,背对着他躺下,闭上了眼睛。身心俱疲之下,加上连日备赛的紧张,他很快就在一片混乱的思绪中沉沉睡去。
容珏也依言关掉了房间的大灯,只留下床头一盏昏暗朦胧的壁灯,散发出柔和的光晕。他躺在另一张床上,却无论如何也睡不着。
他在黑暗中睁大了眼睛。兴奋、激动、还有那失而复得般的巨大喜悦,像潮水般冲击着他的神经,让他毫无睡意。
房间里一片寂静,只有两人清浅交织的呼吸声。
黑暗中,容珏只能依稀看到对面床上一个模糊的、随着呼吸微微起伏的轮廓。
可仅仅是这个轮廓,就让他觉得无比满足,内心被一种难以言喻的宁静和巨大的幸福感填满。他侧躺着,目光贪婪地、一瞬不瞬地凝视着那个方向,仿佛怎么也看不够。
窗外的月光透过薄纱窗帘,在地上投下朦胧的光晕,万籁俱寂,只剩下房间里安稳的呼吸声,构成了一幅矛盾却又奇异和谐的静谧画面。
那是一种在激烈冲突与情感风暴之后,短暂降临的、带着微妙张力的、仿佛岁月静好的静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