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颂雪从怀里拿出银子、剪子和戥子,想要把手里的银锭剪成碎银子。
伙计哪见过财神爷剪银子?剪银子那都是穷苦人家才干的事情,还时常舍不得那点银屑,用蜡块粘起来。
祁颂雪往常出手都是一锭官银,最不济也是几吊铜钱。
这伙计也是心善,开口帮祁颂雪说话:“婆婆,这祁司狱之前来的时候总给我们这些下人带吃的,也从不怠慢我们,要不您看,这钱等事成再给?”
“你到底是哪家的人?”
巫婆粟睨了伙计一眼,伙计立刻噤声,低头添茶,不敢搭腔。
“我这伙计,耳根子太软,但是——”巫婆粟话锋一转,“他说的话,也是我想说的,你平日里对我们帮衬不少,这次的报酬,就由我代劳吧。”
“那多不好意思。”祁颂雪生怕巫婆粟反悔,客气两句便说,“既然如此,颂雪却之不恭。”
有了巫婆粟的帮助还是不够,祁颂雪又拐去永乐坊的万花楼寻了鸾娘。
这青天白日的,万花楼还没开门,守门的龟公打着瞌睡,听见门响差点翻了个,还是祁颂雪拎着他的前襟,他这才重新坐回位置上。
这大晌午来花楼的,不是官差就是谁家夫人,总之都是闹事情的,这新来的龟公不认识祁颂雪,喊起护院就要打。
祁颂雪心里正好憋着气,便没说来意,想着打个痛快再说,哪知被个护院兄弟认出了身份,祁颂雪只好作罢。
一听是打鬼鞭来了,龟公连滚带爬去喊鸾娘,惊了不少闺房美梦。
“你每次来我的万花楼,总是人仰马翻的。”
鸾娘从不喝茶,屋里也不备茶水,目之所及都是酒坛子,活脱脱一个酒窖。
祁颂雪回怼:“你这里快赶上酿酒坊了,我一进门就醉了,你奈我何?”
“妾身给你拿好酒赔罪。”
鸾娘打了一壶金华酒,贴在祁颂雪身边给她倒酒,只隔着一层纱,那温香软玉的触感惹得祁颂雪心里发怵,但她没推开鸾娘,反手将人抱在怀里,一手握住鸾娘倒酒的手腕。
祁颂雪道:“你放心,我不是来查你那些个小小花魁是如何来的,我如今不在官府当差,你为人我也信得过,知你不会乱买,赎身的价格也公道。”
“那你怎么突然问起最近收没收雏儿。”鸾娘不解,媚眼微挑,还是多有防备,“你之前可搞过隔壁的听雨楼,妾可记得很清楚。”
“那是他们干拐卖的勾当,你这都是过了明路的,怕甚?”祁颂雪抬起另一只手替鸾娘捋了捋额前的发。
鸾娘咬咬唇,态度有所缓和,祁颂雪这才松开手,还把屁股往外挪了两寸。
祁颂雪正色道:“我现在这状态,想翻身很难,就是卖了十个万花楼也无用,你且放心。只是我朋友的妹妹失踪了,我受人之托调查这件事,他妹妹模样不错,万一被人弄了去,多半是往勾栏瓦舍卖的,我这才来问你。”
“当真?”鸾娘还是有点担心。
“和你说话是真费劲儿!”祁颂雪捏捏鸾娘的脸,“是不是酒喝多了脑子坏掉了?连我都这么审?”
“那李璆主意打歪了,我也是这样审的!”话一出口,鸾娘鼻头一酸,“提那个没留一句话的死人做什么,算我多嘴。”
据说死的第一任知县李璆是鸾娘的初恋。
那李璆四十才中举人,做上知县的时候已然四十有二,可李璆最风光的时候没给鸾娘赎身,他娶了恩师家的女儿,两年生了三个孩子,回清丰县的时候已是拖家又带口。
人人都说李璆是个负心郎,可偏偏鸾娘原谅了他,还与李夫人关系甚好,李璆生前也没再纳妾,一生就这么两个女人。
如今,祁颂雪好像和当初的鸾娘在同样的境遇里,她好像有点懂了鸾娘的选择。
“是因为身份吗?”祁颂雪问。
“什么?”鸾娘没反应过来。
祁颂雪说:“你原谅了他,是因为你们两个的身份悬殊吗?”
“也不全是吧。”提起李璆,鸾娘总是带着笑。
鸾娘道:“他是个憨货,当了大老爷,日子还不如以前,少不得靠夫人家里接济。他认死理儿,觉得父母官就是要为百姓做实事,不肯多吃一点俸禄之外的东西。更别提走关系,买卖文书这种事。我是个贱籍,他又要以身作则,为我脱籍赎身这件事就僵在那里。”
鸾娘眼里含泪,自打李璆死后,李夫人卧床不起,鸾娘满肚子苦水没处倒,也只能抓着祁颂雪这样明事理的人说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