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背靠着门板,眼眶倏地红了,倔强地抿着唇,却拦不住泪珠滚落,砸在衣襟上,晕开一小片湿痕。这些日子的恐惧、无助与孤独,在见到赵刃儿的那一刻,终于找到了宣泄出口。
“怎么哭了?”赵刃儿上前,指尖极轻地拭去她脸颊的泪珠,动作温柔得像是怕碰碎了她,“是不是刚才那几个人吓到你了?还是哪里不舒服?”
杨静煦摇摇头,泪水却流得更凶,她扑进赵刃儿怀里,紧紧抱住她的腰,将脸埋在她颈间,声音带着哭腔,破碎又委屈:“我好想你,阿刃,我真的好想你。”
赵刃儿浑身一僵,随即用力回抱住她,双臂收紧,像是要将她揉进骨血里。她能感受到怀中人单薄的身躯在轻轻颤抖,能听到她压抑的抽泣声,心口像是被堵住一般,闷痛不已。
“我知道,我知道。”她轻声回应,声音带着心疼的喑哑,“我也想你,日夜都想。”
她抬手轻轻抚着杨静煦的后背,动作温柔而坚定,“对不起,让你等了这么久,让你一个人扛了这么多。路上逆风,船行得慢,我恨不得插翅飞回来,可还是让你受委屈了。”
“我每天都去河边等你。”杨静煦哽咽着,声音里满是委屈,“我看着运河上的船来船往,每一艘都盼着上面有你,可等了一天又一天,都不是你。夜里睡不着,就想着你会不会遇到了危险,是不是出了什么事,越想越怕……”
赵刃儿的心像是被针扎着,密密麻麻地疼。她低头,鼻尖蹭着杨静煦的发顶,感受着她发丝间的清香,声音放得更柔:“是我不好,没早些给你送信报平安,让你担惊受怕。以后不会了,再也不会让你一个人等了。”她轻轻拍着杨静煦的背,像是安抚受惊的小猫,“我回来了,以后有我在,什么都不用怕了。”
杨静煦在她怀里哭得愈发畅快,所有的不安、恐惧与孤独,都在这拥抱与泪水中渐渐消散。她紧紧抓着赵刃儿的衣襟,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感受着她温热的体温、沉稳的心跳,还有那熟悉的、让她安心的气息。
赵刃儿就这么抱着她,任由她宣泄情绪,直到她的抽泣渐渐平缓。
她低头,看着怀中人泛红的眼眶、湿漉漉的睫毛,还有那苍白却泛着红晕的脸颊,心头满是怜惜。她抬手,用指腹轻轻擦去她眼角残留的泪珠,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我给你带了江南的桂花饴糖,甜而不腻,你尝尝?”
杨静煦点点头,从她怀里抬起头,眼眶红红的,像只委屈的小兔子。赵刃儿松开她,转身打开行囊,一个个油布包被取出,瞬间堆满半张桌子。她拆开一个小包,拿出一块裹着糯米纸的桂花饴糖,递到杨静煦嘴边:“尝尝看,喜不喜欢?”
杨静煦张口含住,清甜的滋味在舌尖化开,混着桂花的香气,润了喉咙,也暖了心底。她看着桌上摆满的东西,有胥余脆、蜜姜,还有一匹色泽雅致的湖锦褶裙,以及一大盒气味温和的甲煎,眼眶又不自觉湿润了:“你一路辛苦,还带这么多东西。”
“都是给你的。”赵刃儿坐在她身边,任由她靠在自己肩上,“知道你胃口不好,蜜姜能开胃,也能祛寒。夜里睡不着,甲煎燃着能安神,平时又能用作口脂;这湖锦褶裙料子软,颜色素雅,衬你正合适。”她语气平淡,却满是细致的考量,“给别人的礼物也都置办好了,一娘会一并带回来。”
杨静煦靠在她肩头,感受着她身上的暖意,轻声说起这些日子的琐事,她没有说那些惊心动魄的细节,只是平静叙述,却在提到那个雪夜死在自己面前的妇人时,声音微微发颤。
赵刃儿静静听着,握着她的手渐渐收紧,指腹轻轻摩挲着她的掌心,试图传递暖意。她的眼神满是愧疚与心疼:“都怪我,回来得太晚了。让你一个人面对这些,肯定受了不少委屈。你看你,脸色这么差,眼下都发青,一定是好多天没睡好。”
“现在你回来了,以后就能睡好了。”杨静煦望着她的眼睛,语气里满是依赖。
赵刃儿握紧她的手,语气坚定却温柔:“从今日起,织坊的事都交给我,你安心在院里静养。记账让二娘暂代,售卖点和粥棚让四娘和三郎打理,你什么都不用管。”
“可还有几个……”杨静煦还想争辩。
“全都交给我来处理。”赵刃儿打断她,伸手轻轻刮了刮她的鼻尖,语气带着不容拒绝的温柔,“没有什么比你的身体更重要。你要是病了,我才真的慌了。听话,就在后院好好休息,看看书或是晒晒太阳。我只要不忙都来陪你,给你讲江南的事,讲我一路上遇见的人,还有岸边开的花,可好?”
杨静煦看着她眼中真切的关切,那目光像冬日暖阳,驱散了她心中所有的不安与疲惫。她抿了抿唇,点了点头,声音轻得像叹息:“好,我听你的。”
赵刃儿归来的消息迅速传遍无忧布坊,织工们脸上都露出久违的笑容,之前因谣言、骚扰带来的低落情绪一扫而空,织机的轰鸣声此起彼伏,比往日更加响亮。
大家看着赵坊主对杨娘子百般珍视呵护,心中愈发安稳。有她们二人在,无忧布坊就永远不会倒。
杨静煦被赵刃儿“强行”留在后院,每日除了吃饭、休息,便是在院中散步。院子里的腊梅冒出饱满花苞,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清冽香气。她有时坐在窗口,含着糖果慢慢品尝。有时拿起一本书,心思却常常飘向院门,侧耳听着赵刃儿归来的脚步声。
赵刃儿果然说到做到,每日处理完坊里事务,便一早回来陪她。两人并肩坐在廊下晒太阳,赵刃儿给她讲江南的风土人情。运河上船家唱的渔歌,采买原料时遇到的趣事,江南女子穿的绫罗绸缎,还有河边画舫的丝竹之声。杨静煦听得入神,偶尔好奇发问:“江南的河真的比洛水清吗?”“茶花是不是比蜡梅香?”赵刃儿都耐心解答,眼神里满是温柔。
夜里,赵刃儿总会亲自端来温热的肉羹,看着她一口一口喝完才放心。
若是回来得早,便坐在草荐旁,给她讲江湖上的行侠仗义故事,声音轻柔如催眠曲,直到她沉沉睡去。她会轻轻为她掖好被子,借着烛光细细打量她的睡颜,看着她紧蹙的眉头渐渐舒展,眼底乌青慢慢褪去,心中才稍稍安定。
这一次,杨静煦虽被“困”在一方小院,却没有丝毫囚禁的压抑。这里有温暖的炭火,有香甜的糖果,有熟悉的气息,更有赵刃儿毫无保留地守护与偏爱。
她不再是孤身一人,不再是那个只能在牢笼中仰望天空的女孩。
这份被浓浓的关切与爱意包裹的感觉,让她心中安稳无比,连日来的疲惫也渐渐消散,眉眼间重新染上了往日的温婉与灵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