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玉蕊掩唇而笑,缠着他又讲了几个曾经外出游历的趣事,樊妙蓉之后未发一言,又坐了片刻,采夏前来,还有要事请她定夺。
樊妙蓉与樊玉蕊告别,转过身,落寞地离开了卧房。
眼见樊妙蓉离去,樊玉蕊缓缓收了笑容,面上浮现疲惫之色。
练羽鸿关心地试了下她的额温,低声道:“说了这许久,应当累了罢?你先好好休息,我下次和乙殊道长一起来看你好不好?”
“羽鸿哥哥……”樊玉蕊定定看着他,“我有些话想同你说,再陪我一会,好么?”
练羽鸿颇有些出乎意料,说:“好。”
房中只剩他二人,樊玉蕊学不会大人间的拐弯抹角,直截了当道:“这几天,我都在做同一个梦,我梦到一条黑色的大蛇,盘踞在乐暨城中。”
“黑色的……大蛇?”练羽鸿蓦然想起,与樊云实相认的那天,他在纸上画出的,便是一条黑色的巨大无比的蛇,而据祢夫人所言,她似乎也畏惧着梦中的大蛇!
如今看来,绝不是巧合这么简单!
樊玉蕊继续道:“在梦里,除了我,谁也看不到这条大蛇,它以身体圈住整个乐暨,蛇头踞于爹爹的宝华殿,那双巨大的眼睛,时时刻刻注视着我……”
练羽鸿忙道:“然后呢?”
“然后……它一口一口……吞掉了所有人……”樊玉蕊的脸上显出恐惧之色,声音不住发抖,“一开始只是外来的人,接着是城里的人,最后把所有我认识的人,还有……全部吞噬殆尽……”
练羽鸿拍拍她的肩膀,安慰道:“嘘,这些都是梦,都是假的,不要再想了……”
“这不是梦!”樊玉蕊失声叫道,“羽鸿哥哥,你实话告诉我,姐姐是不是在骗我?是不是已经有人被吞掉了?”
练羽鸿心中一颤,开口道:“不,她没有骗你。”
“可她不对劲,很不对劲……”
练羽鸿十分坚决道:“不,她很好,每个人都很好……”
樊玉蕊显然并不相信,练羽鸿虽不想说谎,但有的时候,不知道真相,也是一种仁慈。
他说:“相信我,相信你的姐姐,好么?”
樊玉蕊抬眼看他,练羽鸿克制着避开的冲动,努力使自己的表情看上去很真诚。
“好……”樊玉蕊终于松口,转而又道,“那么亲传弟子之争,到现在有没有结果?”
练羽鸿有些意外,然而樊玉蕊身在乐暨,即便被保护得再好,想必有意无意间,也听到过些许风声,他说:“还未开始。”
“幸好,那还来得及。”樊玉蕊似是松了口气,踌躇片刻,最终道,“羽鸿哥哥,之后我话我只告诉你一人,请你听后帮我保密可以么?”
练羽鸿郑重道:“定不负所托。”
樊玉蕊点点头,轻声说:“其实,我已猜到带我离开乐暨、在饶城掳走我的那人,是妙蓉姐姐。”
练羽鸿微微皱眉,他已答应过樊妙蓉不会将此事说出,却万万想不到竟会被樊玉蕊本人知晓,只得装作刚刚得知。
樊玉蕊继续道:“有胆量、有能力将我从乐暨带走的人本就不多,而且那晚在饶城,我在黑衣人的身上,嗅到了姐姐的气息。”
练羽鸿:“嗯……”
“那是我这辈子第一次离开乐暨,离开了这个如同囚笼一般的地方,见到了此前从未见过的风景。我知姐姐心疼我,可是如果我一去不回,届时查出蛛丝马迹,必然会怪罪她们。”樊玉蕊一手放在心口,轻轻收紧。
“我这一生,在遇到姐姐之后,终于懂得了欢欣喜悦之情,我不再是孤独一人,不再执着爹娘那处得不到的亲爱,终于有了活着的感觉。”
练羽鸿越听越不对劲,她的话语之中,竟有种交待后事般的感觉!
“我想保护我的姐姐们。所以即便是半分的胜算,如果有用到我的地方,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樊玉蕊轻声说,“若是当真到了那一步,烦请羽鸿哥哥替我转达:做你们的妹妹,真的很幸福,若有来生,我还愿意……”
“等等。”练羽鸿蓦然开口,打断了她的话,“我可以答应你保密,但是这些话,还是留到事了之后,亲口对二位说罢。”
樊玉蕊抬头,两行清泪滑落脸颊,她是那么的年轻,那么的美丽,她是长在春天的花儿,因为有了姐姐们的呵护,终于有了对抗严冬的勇气。
练羽鸿简直不敢看她的眼睛,温声道:“事情远没到那一步,你现在最重要的是养病,不要让姐姐担心,好吗?”
樊玉蕊悲伤地摇头:“没有时间了……”
“会没事的。”练羽鸿安慰她,“大人们一定会妥善解决,你的一生还很长,无需为这种事而忧虑。”
我是一个很坏的人,练羽鸿不无悲哀地心想。我竟然欺骗这样一个纯洁天真的小女孩,对她做出自己根本做不到的许诺……
“羽鸿哥哥,谢谢你。”樊玉蕊深深看向他的双眼,她实在是太过虚弱,已没有力气再说多余的话,最后强撑着道,“一定要小心那些蛇,还有……我的爹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