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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痕（第1页）

阿武手臂上的淡绿色印记，像一片初生的嫩叶，随着他的呼吸微微起伏。自从种源种子融入体内，这道印记就成了他与那些银根绿叶植物的纽带——当他靠近生长着这类植物的地方，印记会泛起温暖的光泽，脑海里会传来细微的“沙沙”声，像植物在低声诉说。

这种联系并非单向。他能隐约感知到植物的状态：缺水时的焦灼，吸收重金属后的疲惫，甚至能通过意念，引导它们的根须向污染更严重的区域蔓延。起初阿武很抗拒这种“共生”，总觉得自己成了某种“植物容器”，直到一次偶然的机会，他在城市的重金属污染区，亲眼看见那些银根植物在他的引导下，三个月内就将土壤里的铅含量降低了七成。

“它们不是工具，是伙伴。”老周看着阿武手臂上的绿痕，语气里带着欣慰。他和小林在锈骨镇附近建立了一个小型研究站，培育银根植物的变种，试图让它们适应不同的污染环境——有的专攻工业废水，有的擅长分解塑料，还有的能吸收空气中的有毒气体。

研究站的温室里，培育着各种形态的银根植物。有的叶片宽大如伞，专门吸附粉尘；有的根系盘根错节，像海绵般过滤污水；最引人注目的是一株盆栽，它的叶片能随着空气中甲醛的浓度改变颜色，超标时会变成醒目的红色，像个天然的报警器。

“顾砚秋的笔记里提到过‘定向培育’。”小林翻着从锈骨镇找到的旧手稿，“她早就发现骨藤能根据环境调整特性，只是当年急于求成，才催生了攻击性的变异体。现在有阿武的‘引导’，我们能让这个过程变得温和可控。”

这天，研究站收到一封来自偏远矿区的求助信。那里曾是个铅锌矿，闭坑后留下大片污染土地，植被枯死，河水浑浊，村民们的孩子普遍患有铅中毒。信里附了一张照片：矿区边缘的石缝里，竟长出了一株银根绿叶的幼苗，叶片虽小，却透着顽强的生机。

“是种源的种子随风飘过去了。”阿武看着照片，手臂上的绿痕微微发烫，“它在向我们求救，那里的污染太重，它快撑不住了。”

三人立刻动身前往矿区。车子驶入山谷，沿途的景象触目惊心：裸露的山体呈现出诡异的灰黑色，河沟里的水泛着泡沫，岸边的石头上覆盖着层白霜般的盐碱，看不见任何生命的痕迹。只有在靠近矿区边缘时，才能零星看到几丛枯黄的野草，在风中瑟缩。

那株银根幼苗就长在废弃矿洞的出口处，叶片边缘已经发黄，银白色的根须从石缝里钻出，却难以深入坚硬的污染土壤，只能在表面徒劳地蠕动。阿武蹲下身，将手掌轻轻按在幼苗旁边的石头上，绿痕瞬间亮起，温和的能量顺着手臂流入土壤。

幼苗仿佛受到了鼓舞，叶片微微抬起，根须开始缓慢地向土壤深处钻去，银白色的丝在泥土里扩散，像在编织一张净化网。阿武闭上眼，脑海里传来幼苗微弱的“呻吟”，混杂着土壤中铅、锌离子的尖锐“噪音”。

“这里的重金属浓度是锈骨镇的五倍。”小林用检测仪测量后，脸色凝重，“还有大量的酸性废水，普通银根植物根本无法存活。”

老周指着废弃的选矿厂：“那里应该有当年处理矿石的沉淀池，污染物最集中，也是我们的突破口。”

选矿厂的厂房早已坍塌，只剩下几个巨大的水泥沉淀池，池里积满了墨绿色的废水，水面上漂浮着油状的泡沫，散发着刺鼻的气味。阿武靠近池边，手臂上的绿痕立刻泛起刺痛般的红光，脑海里的“噪音”尖锐得让他几乎晕厥。

“不能硬来。”老周扶住他，“得先稀释废水，中和酸性，给银根植物创造生存环境。”

他们联系了当地环保部门，调来石灰和活性炭，先对沉淀池的废水进行初步处理。石灰投入水中，泛起大片白色的泡沫，废水的pH值缓慢回升；活性炭则像海绵般吸附着水中的悬浮颗粒，墨绿色的水渐渐变得清澈了一些。

三天后，阿武开始引导银根植物向沉淀池蔓延。他从研究站带来的改良品种，根系更粗壮，能耐受一定浓度的重金属。在他的意念引导下，银白色的根须像有生命的电缆，顺着池壁缓缓伸入水中，根须接触到废水的瞬间，泛起细密的银色泡沫，那是在分解水中的毒素。

但麻烦很快出现了。池底的淤泥中，藏着大量未分解的矿石残渣，其中的砷含量极高，银根植物的根须接触到这些残渣，立刻开始枯萎，叶片迅速发黄。

“是砷化物。”小林检测后，声音带着焦急，“银根植物的净化能力对砷无效，反而会被毒死。”

阿武的脑海里传来植物濒死的“哀鸣”，手臂上的绿痕也变得黯淡。他看着那些枯萎的根须，突然想起锈骨镇母株的记忆——在源络的数据库里，似乎有一段关于骨藤与微生物共生的记录。

“或许……我们可以找帮手。”阿武睁开眼，眼神里有了新的思路，“有种嗜砷菌，能将剧毒的三价砷转化为低毒的五价砷，银根植物或许能和它们合作。”

他们从科研机构借来嗜砷菌菌种，投入沉淀池。这些微生物在富含砷的环境中迅速繁殖，将池底的砷化物缓慢转化。阿武则引导银根植物的根须避开高浓度区域，先在微生物改造过的水域扎根，再逐步向深处推进。

一周后，奇迹发生了。银根植物的根须开始与嗜砷菌形成共生：植物为微生物提供生长所需的有机物，微生物则为植物清理致命的砷毒。沉淀池的水面上，渐渐长出了一层绿色的“地毯”，那是银根植物的浮叶，它们像绿色的岛屿，不断扩大，将墨绿色的废水一点点变成清澈的浅绿色。

岸边的土壤里，也钻出了越来越多的银根幼苗，它们的叶片在阳光下闪着健康的光泽，银白色的根须在地下编织成网，将土壤中的重金属不断吸收、转化。村民们惊讶地发现，曾经寸草不生的山坡，竟慢慢泛起了绿意。

离开矿区时，阿武在那株最初的幼苗旁，埋下了一块锈骨镇的土壤样本。幼苗已经长得有半米高，叶片翠绿，根须粗壮，它的周围，新的银根植物正在成片生长，像一片绿色的涟漪，扩散向矿区的深处。

“它活下来了。”阿武摸了摸手臂上的绿痕，那里的光泽温暖而稳定，“它们都会活下来。”

老周望着那片新生的绿色，突然明白，顾砚秋所说的“重置平衡”，并非指毁灭文明，而是让人类学会与自然合作。银根植物不是骨藤进化的终点，而是一个新的起点——一个人类与这种特殊生命，携手修复地球的起点。

研究站的温室里，那株能检测甲醛的盆栽，叶片正泛着柔和的绿色。窗外，城市的天空比往年更蓝了一些，街道旁的绿化带里，几株银根植物混在普通草木中，默默吸收着汽车尾气中的重金属，没人知道它们的来历，只当是些新品种的绿植。

阿武的手臂上，绿痕依旧清晰，像一个永远不会褪色的承诺。他知道，净化之路还很长，还有无数污染的土地、河流等待修复，但只要这道绿痕还在，只要那些银根绿叶的植物还在生长，希望就永远不会熄灭。

在遥远的深海，那根曾被塌方掩埋的金色藤条，终于穿透玄武岩，它的顶端不再是尖锐的金属头，而是长出了一片小小的绿叶，叶片在黑暗中吸收着热液中的毒素，泛着柔和的银光。

生命，总能在绝望中，找到属于自己的绿色。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