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瑾儿还不想出嫁。”
"瑾儿,我与你父亲相伴四十余载,不说举案齐眉,却也是风雨同舟,自有一番称心如意。生于世间断没有退缩的道理,无害人之心的人不能不防人,不能惧怕前路就畏惧‘启程’,正如春日踏青,柳暗花明,道路如何蜿蜒,皆由你亲自走过才算数。"
裴氏瞧见管事,双手撑起身体,还没过去便远远交待道:"嫁妆单子,请兰台的最有门面的先生抄录。。。"
母亲的声音混在雨声里。满府的下人仍在清点着绣花被——熏笼配八十八筐红罗炭,聚宝盆要装荔枝和绒花,梁疆长绒棉被面三十条,掺了甘菊的丝绵被芯二十条。。。
雨滴砸在库房的铁锁上,像某种急促的示警。
窗外传来秋千绳索的吱呀声。雍瑾儿裙裾忽起忽落。料峭春风拂过庭前的沾雪的海棠,融雪纷纷扬扬地洒落在青石板上。她每隔片刻便要抬头望一眼府门方向,连鬓边珍珠步摇滑落了都浑然不觉。
雍瑾儿闲来无趣,就想着去缠自己的哥哥,却不想自己的哥哥正在会客室接待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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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王府的鎏金铜兽首门环在暮色中泛着幽光,庞员外已在偏厅枯坐一个时辰有余。八名玄甲侍卫如泥塑金刚般峙立廊下,铁靴踏着的青砖地竟纤尘不染,映着将尽的天光。
忽闻珠帘轻响,金钩挽起处环佩琤瑽。雍赋仁信步而入,指尖闲闲拨弄着紫檀佛珠,却在主座前骤然驻足——那方寸之地铺着的,赫然是张虎纹斑斓的完整皮子,额间"王"字犹带森然煞气。
"贤侄!"庞员外忙起身作揖,脸上堆着小心而热切的笑。
“庞叔久等了。”雍赋仁笑吟吟于主位落座,靴尖无意识地碾过虎皮上那冰冷的“王”字,“这么慌忙前来,可是出了问题?”
“那不能够的,印刷坊一切顺畅。”庞员外趋前两步,脸上再无平日富家翁的从容,压低声音道:“贤侄,老朽此番冒死前来,是撞破了一桩能掀翻天的大事!”他边说边觑着雍赋仁的脸色,见对方只是漫不经心地揭开手边食盒,拈起一块茯苓糕,心下一横,从袖中抽出一封密函,双手呈上。
“今日有个外商来寻老夫,却言语间露出些大逆不道的口风,老夫假意应承,他一走,老夫便在他落座的茶几缝里发现了这个!”
雍赋仁眉梢微挑,接过那封并无署名的信函。他展开的速度不快,目光扫过其上字迹时,脸上那惯有的、玩世不恭的笑意如同退潮般缓缓消失。
偏厅内一时静极,雍赋仁指尖轻轻敲击着紫檀木的扶手,似在回忆。
清算前朝乱党,雍家出了大力,他所言的高家应该满门抄斩,就连唯一一个外逃的都抓回来了。雍赋仁沉默片刻,忽又问:“他来向你说什么?”
“请犬子元宵夜去他私邸赴宴,据说还请了其他一些管事官员。”庞员外喉结滚动,“京中一向太平,可这人来历不明,行事诡谲,万一官府查起来,牵连出别的。。。。。。”
雍赋仁听着,脸上已看不出丝毫情绪。他慢慢将那张密报凑近身旁的烛火,火舌舔舐纸张,顷刻间化为一小堆灰烬。
“大少爷,这。。。。。。”庞员外语露迟疑。
“父亲正为军备亏空焦头烂额。更何况前朝高家早就在数十年前伏诛。想翻身的小商人掀不起什么风浪。随他去吧。”雍赋仁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吗,“明日我在府中设宴,请庞公子也一同来吧!”
庞员外如蒙大赦,千恩万谢地退下,留下那两小箱沉甸甸的黄金。
“来,瑾儿过来。”
“哥。”珠帘“哗啦”一响,雍瑾儿提着银耳似的裙裾从屏风后闪出,一把攥住兄长的衣袖,杏眸晶亮:“方才谁来了?我等了好一阵呢!”
“没去陪母亲吗?”
“你别说了,母亲忙个不停,根本没空理我。”
“上月布成堂裁的春装还没得?拿这些去催。”小雍王饮完茶,随手将验过的一匣金珠推给她。雍瑾儿掀开匣盖,金光映亮了脸庞,却反手一推。
“连你也赶我走。”
“连新衣裳都不稀罕了?”他故作无奈,指尖漫不经心地点开妹妹蹙起的眉心,从袖中抽出一份泥金帖子。
雍瑾儿眼前一亮,接过双手展开,举到眼前:“明日?姜公子会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