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当真如此?
对于更多人而言,死既不像前者轰轰烈烈,也不像后者洒脱自在。死亡像潮湿空气中的泥泞土壤,盖在黄土之上的是这捧泥,于黑暗之中,生出新芽的也是这捧泥。
水千帆缓慢地将头抬起,夜空中挂着苍白的月亮,像没有一丝血色的美人面,美丽却毫无生气。月光落在她冰冷的身体上,像无声破碎的镜面,割伤人却不见伤口,水千帆将她轻轻放下,雨歌的冰冷的身体融化在月色里。
雨歌之死不似泰山,不若鸿毛。
——
两个时辰前,山风料峭,耳边飒飒。
“你师父究竟是何人?”水千帆神色凝重道。
乌日罕期期艾艾,“她想见你时,自会去寻你,”少女顿了一下又道:“是师父让我去帮你的,她绝不会害你,我也…不会,师父说梅渡华在他该在的地方,你自能寻到。”
水千帆的目光始终停留在乌日罕面庞。
少女面色逐渐绯红。
水千帆移开视线,转头道:“方才多谢。”
“是我该谢你,我得…走了,师父还有别事交待,”少女侧身上马,马蹄腾空,她又顿住脚步,回首道:“我想用不了多久,我们还会再见面的,保重,李…郎。”
一骑绝尘,水千帆望向湖面,她自有她该去的地方,比武招亲生此大乱,逐浪山庄众人定四处寻找李天然。
借此慌乱,她要再探迷阵。
屋脊高低错落,月亮有一个小小的缺口,照在瓦片上,叠起层层海浪,翻腾起思绪万千。佛像调转,她伏在屋顶,静静注视山庄的每一个角落,银色月光拂过湖面,生出赤红色如焰光泽,湖底有异。
一纵跃入湖面,身入水中的一刻,她便验证了此前猜想。在屋脊时,湖水是一望无际的深幽,下水之时,视野却十分开阔,湖水浮力胜过寻常水泽,水千帆凝聚内力,不断下探,脚下已有着力之处,湖底并非淤泥,泛着微光的正是此处。
水千帆内息微滞,险些呛水,此处幽寒,身体再不能抵,她立即散去幻身术,集聚周身内力御寒,调整内息之即,她凝神望去,那泛着微光之物是一座水晶棺椁。
棺体是千年寒晶所制,水千帆的手刚触及棺盖,水底迅速震颤,棺旁竟睁开一双幽兰巨眼,水冷得像淬毒的刀锋,一寸寸割开皮肉,直透骨髓。
那双竖瞳没有丝毫属于生灵的温度,巨兽猛然向她袭来,震颤灵魂的咆哮尚未落下,承托棺椁的巨大水晶基座便倏地向上一拱,无数尖锐的水晶利刺自水底爆射而出,直刺向水千帆。
生死一瞬,求生的本能压过骨髓中的寒意,水千帆猛提一口即将耗尽的内息,双腿在水中狠蹬身后一根水晶柱,险之又险地向上方窜去。
“嗤啦…”布帛撕裂,腿上传来火辣的痛感,水晶棱锋擦过,带起一溜血珠,瞬间晕开淡红色的水雾。
巨兽闻到血腥味,霎时疯狂,水流被庞然大物搅动,形成乱流涡旋,拉住水千帆的身体,使她难以灵活闪避,她骤然拧身,将周身内息灌注于手中匕首,刺向巨兽。
合拢的巨爪微微一滞,它甩尾闪躲,错开匕首,巨眼猛然睁圆,一声闷响,刺破它坚硬的皮肤,瞬间穿透,原来匕首之侧藏着水晶碎片,水千帆一发两刃。
巨兽受伤后,动作明显有了迟滞,眼神也逐渐清澈,片刻后,转身逃离。
水千帆耗着最后一丝内息,游向棺椁,寒晶刺骨,也拦不住她将它拥入怀中。
湖水一次次击打在棺壁上,它已不知在此静默多久,那是曾经的“一剑破青云”,是直揽九天,不负少时,棺中是暮云。
他曾无数次用这把剑将她护于身后。
她将剑紧紧拥在怀中,指尖佛过身旁石碑,上面是…他的字——李花摇落桃枝低,春风暗度九遥蹊,两处丹身皆吾身。
水千帆的双手不住颤抖,他便是…他?!年岁,相貌,皆不同,李天然怎会是张九遥…
胸口刺痛,水千帆急忙呼出一口气,奋力向水面游去。
月光洒在屋脊上,一身黑袍隐在夜色中,肃杀,诡寂。
水千帆轻笑一声,“让阁下久等了。”
黑衣人带着银色的面具,她看不到面具后的神情,水千帆只觉得杀气逐渐弥漫。
“既在此处相遇,何须欲盖弥彰,李庄主。”水千帆内息急转,面色淡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