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愿意说出真实身份,程锦安便也不强求,只是问她:“你就没什么想问我的?”
李乐同始终觉得,人的行为举止,总是可以溯源的,或者是有所企图,或者是本性所在,看清楚根源,才能确保自己落子不差。
然而程锦安,太淡漠了,情绪是淡的,欲望也是,反倒让人摸不清深浅。
李乐同便做不到坦诚:“你想要什么?”
“我想让这一切尽快结束。”程锦安却坦诚。
他撑起点身子,说话越发没力气:“你们两个,继续抄书吧。”
李乐同随口应了,听他又说:“就在这儿。”
“你的内室?”李乐同不确定,再次问他。
“嗯。”程锦安的态度过于认真。
病成这样了,还要给自己的名声火上浇油,李乐同心里犯嘀咕,看看程锦安半死不活的样子,到底还是听话了。
汀兰低声抱怨:“抄书就抄书,做什么非要和他共处一室?”
到底是忍着厌烦,隔着将近十尺距离,敷衍地抄起书。
程锦安清醒的时候,便什么也不做,只是一味地看她们,看得李乐同浑身鸡皮疙瘩。
她有时候忍不住抬眸,和程锦安对视,望进他漆黑浓郁的眸子里。
那双眸子分明藏着很多事,饱含着李乐同看不明白的情绪,是与往日截然不同的模样,是生命行到尽头难以言述的心思。
他们目光对上,程锦安便朝她歉意地笑笑,然后,继续堂而皇之地盯着李乐同看。
随着程锦安病态加深的,是程家上下紧绷的神经渐趋松弛——一套“干净”的账簿,终于赶在神都贵客登门之前,尘埃落定。
程家新账做好的第二日,程锦安口中的“洛阳那位”也到了程家。
碎铃院那扇厚重的木门难得被叩响。
传呼的奴仆语气算不上尊敬:“大郎,洛阳来的贵客已经到了。老爷让您务必去见一见。”
程锦安歪在罗汉榻上,连手指都没动。
奴仆就接着说:“老爷他说您若再不去,就停了您的药。”
“停药”说出口,程锦安反倒笑了,对着李乐同说:“听见了?我活不了多久,你们也陪不了我多久。”
话虽这么说,到底是缓慢起了身。
前厅此时挤满了人,程家几个男人坐在下首,眼里都装满了疑惑。
前不久才迅速处置完施州董家的“女帝亲使”,竟是个面目白净的年轻男人。
长得过于俊美,便让人对他何以当此大任多了几分猜疑。
账簿就堆在案上,男人却连看都不看一眼,只是问:“程府再没有其他人了?”
那个被常年遗忘在程府一隅的长子终于被想起,于是众人沉默着,继续等人来。
人是姗姗来迟的。
因为来得太晚,堂内众人的目光,便不约而同凝在了程锦安与他身后的两名侍女身上。
两个年轻女子漂亮得扎眼,陪在程锦安身边,像一截朽木边,硬生生缀上去的花。
颓败的沉疴死气、年轻的鲜妍明媚,实在与前堂凝重的氛围格格不入。
李乐同微一抬眸,待目光触及那端坐主位、身穿靛青色锦袍之人,骤然愣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