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羽有什么非去不可的理由,能比他自身更重要?
贺思钧实在想不通。
贺思钧给纪羽播去电话,漫长的铃声后提示无人接听,他才从自己口袋里摸到纪羽的手机。
开了静音,没声音。
许多消息纷乱地跳出屏幕,很吵,右上角电量跳动显示即将关机。
【辽光:人呢?一帮子人都在等你!】
等什么呢,这段路程再这么赶也已经来不及了。
纪羽没赶上上台。
贺思钧轻易地在观众席的边缘发现了他。
宽大的外套罩着他,看不出他的孱弱,迷幻的灯光落在他黯然的眉眼,苍白、沉抑。
音乐声震耳欲聋,不是个说话的好地方,贺思钧贴上他的手背,湿冷,发着抖。
“走吧,韩姨给我打了电话,问你在哪,你哥也快到了。”
纪羽置若罔闻,连目光都没有偏移一下,直勾勾看着远处灯光下的舞台。
临时加入的贝斯手毫不怯场,台风稳健,指法绚丽,演奏行云流水。
贝壳绿的漆面折射着温润的光,成了最显眼的点缀。
“纪羽——”贺思钧在耳边叫他的名字,声音忽远忽近。
纪羽低下头,视野间不见亮色,只看到他不断颤抖的指尖和越来越近的地面。
“就差一点……”
呢喃淹没在鼓乐声中,声浪层层涌来,耳鸣声一声响过一声,最终归于一片沉寂。
纪羽倒在贺思钧怀里。
贺思钧的世界随之暂停。
掌声似乎犹在背后,像浪花推着贺思钧奔向出口,掌心还残余着潮湿的触感,是纪羽身上的冷汗浸透了衣服-
贺思钧回想起那天,纪羽对他说了很多个谎,如果再仔细地辨别,就能看出他掩藏着的焦躁和恐惧。
如果纪羽没那么害怕,再强硬一点,或许他真的会被他哄骗过去。
在重新赶回医院的路上,纪羽有了呼吸困难的症状,贺思钧像被他艰涩的呼吸掐紧了心脏,此刻他才后知后觉地感受到那不止是对纪羽现状的惊惧。
但他在当时只是简单地将一切反常的情绪归结于:他用错误的方式给了纪羽希望。
假设从他发现异常的开始,直截了当地拒绝纪羽,就不会有纪羽逃跑的变故。
他太放松对纪羽的控制,被纪羽过于充沛且强烈的感情需求影响了判断,才会令事态更加严重。
在没见到纪羽的日子里,他始终坚信这一点。
纪羽没有联系他,是他还没痊愈,寻常人生病时脾气古怪些都再正常不过,更何况是纪羽呢。
任何情绪化的猜测都被排除在外,只要日子继续下去,总会回归稳定。
绕开拦路的巨石,对它妥协,和平相处,相安无事,难道不好?
纪羽似乎也是这么想的。
承风解散的消息,像平静的天空乍然集聚阴云,雷声滚滚,向地面劈下一道惊雷,炸得巨石炸裂,石块迸溅,砸漏了屋顶,堵住了溪流,满地捡不尽的碎石。
慌乱无措的不止纪羽。
但贺思钧本该认为自己会庆幸。
贺思钧望向纪羽的房间,试图从细窄的窗帘缝隙中窥探,从今天起,纪羽会怎么对待他?
直想到清晨求偶的鸟鸣声响,贺思钧也想不出任何一个光明的前景。
后脑勺神经突突跳着,手里还攥着被揉得不成样的柚子叶片,绿色汁液渗进指纹。
像老树不断回旋的年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