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当即开口道:“此事事关重大,要不要我帮你去查一下?江南一带我也有些人脉,或许能更快找到他们的踪迹。”沈青梧摇了摇头,语气笃定:“不用了,我已经安排了通济会的暗探去查此事。他们行事隐秘,比你出面更稳妥。柳夫人说过,那家人如今确实还在江南一带活动,不出意外的话,这个月应该就能有确切的下落了。”她说着,抬眸看向顾辰晏,眼神冷厉:“等查到他们的踪迹了,我倒要看看,这沈家的烂摊子,沈万山到底打算要如何收场。”顾辰晏望着她眼中的锋芒,沉默了片刻,终是缓缓点头。他知道,沈青梧做了的决定谁也无法改变。她要走的这条路,注定布满荆棘,但他能做的,便是守在她身边,陪她一起走下去。……两日后,一封盖着御史台朱红大印的密函,被快马加鞭送至沈青梧手中。李御史的字迹力透纸背,他已经知道沈青梧查案遇阻,料定是朝中有人暗中作梗,遂建议沈青梧即刻将现有证据分门别类整理成册,径直呈报江南巡抚。与此同时,他也会在朝堂之上暗中周旋,联合一众清流官员造势,为他们扫清阻碍。沈青梧有些诧异,她先前总觉得这位钦差大人行事凌厉,是那种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狠角色,如今看来,倒是自己识人片面了。能在波谲云诡的朝堂上坐到御史之位,没有几分雷霆手段与担当,又如何能站稳脚跟?“事不宜迟,即刻整理卷宗,送往江南巡抚衙门!”沈青梧当机立断,将周明等人全部召至书房。接下来的数日,整个衙门灯火彻夜通明,众人埋首案牍之间,不眠不休地忙碌着。查获的作弊小抄被逐一编号归档,考生的供词按时间线装订成册,书吏的调任记录、江南各地的财务往来账目,乃至张侍郎表亲的行贿凭证,全被分门别类,整理成厚厚一摞卷宗。待一切妥当,沈青梧亲自点了两名衙役,命他们快马加鞭,务必将卷宗亲手送至巡抚手中。可谁也没料到,这卷宗送出去,竟如石沉大海,半个多月过去,始终杳无音信。从淮津府到巡抚驻地,走水路不过两日航程,便是走陆路,三日也足够抵达了。这么久没有回音,其中的蹊跷,已经是昭然若揭。正当她焦灼不已,打算再派一队人手南下打探情况时,鸿影却带回了一个不好的消息:“大人,江南那边传来消息,靖远王近日亲赴江南,与巡抚大人关起门来密谈了整整三日!”鸿影的声音又低了几分,眼底难掩忧虑:“据暗线回报,靖远王此行,分明是在给巡抚施压,逼着他将这科场弊案压下去。”“靖远王……”沈青梧低声念着这个名字,心里冷笑出声。这位藩王手握重兵,在朝中经营多年,势力早已盘根错节。此番竟为了一桩科场舞弊案公然现身,不惜与朝廷律法相悖,显然是与张侍郎等人勾结已久,妄图借着操控科举,安插亲信,一步步蚕食江南的军政大权。此案既已被靖远王插手,想要再按部就班地推进,怕是难于登天了。一旁的鸿影忍不住追问:“大人,事到如今,我们该怎么办?”沈青梧却像是突然想通了什么,原本紧绷的脊背缓缓放松下来。她不慌不忙地坐回太师椅上,语气平静得出人意料:“鸿影,这桩案子,你不用再跟了。”“不用跟了?”鸿影猛地一愣,满眼都是不解。案子明明还没水落石出,正是紧要关头,怎么突然就不让她跟进了?“嗯。”沈青梧颔首,补充道,“你安排下去,把布在江南各处的暗哨和跟踪人手,全都撤回来。”“是!”鸿影满心疑惑,却不敢多问,只得领命退下,依言将所有暗线尽数撤回。自那之后,沈青梧像是彻底忘了这桩案子一般。她不再日日催问案情进展,也不再埋头钻研卷宗,反倒每日按时升堂,处理起淮津府的日常公务来,从赋税徭役到邻里纠纷,件件都打理得井井有条。府衙里的下属们私下里议论纷纷,偶尔有人大着胆子上前询问,也都被她三言两语敷衍了过去。这般云淡风轻的日子,只过了三日。第三日的傍晚,残阳如血,染红了半边天际。一道身影裹着玄色斗篷,悄无声息地潜入了沈青梧的书房,浑身上下遮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陌生的眼睛。沈青梧正临窗而立,望着窗外的暮色出神。听到脚步声,她缓缓转过身,唇角缓缓勾起一抹笑。她就知道,当她沉得住气的时候,总有沉不住气的人,会主动跳出来。她收敛了笑意,面无表情地看向眼前的密使:“阁下突然到访,所为何事?”密使不敢怠慢,连忙躬身行礼,双手捧着一卷文书递上前:“沈大人,小的今日来,是特来转达我家老爷的口信。”他顿了顿,语速极快地说道,“我家主子已命人暗中搜集靖远王近年在江南培植私兵、贪墨赋税的证据,不日便会悉数呈交陛下。至于江南巡抚那边,主子也已通过兵部施压,若他再敢扣押弊案卷宗,包庇涉案之人,便以玩忽职守、通敌叛国的罪名论处,绝不姑息!”沈青梧伸手接过文书,看着文书上的熟悉字迹,她终于暂时放下心来。这场无声的朝堂斗法,终究还是有人略胜了一筹。果不其然,三日后,江南巡抚衙门传来消息,称已将科举弊案的卷宗连同其他折子递往京城,呈送陛下御览。消息传至淮津府的时候,沈青梧与裴惊寒正在按察司衙署商议后续的事项安排。“陛下若准了彻查此案,我们便需即刻前往江南,提审涉案书吏与乡绅,查清张侍郎父子的具体涉案情节。”裴惊寒面色凝重,声音也低了下来:“但靖远王在江南势力庞大,我们此行必定凶险。”:()九河漕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