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蘅领着云图来到府邸最深处,那里矗立着一座楼阁,掩映在松柏之间。
楼阁高两层,绿色琉璃瓦当覆顶,与松柏一色,难以分辨。第一层正中悬匾,上书“天贶阁”大字。
阁门上锁,似乎许久未有人入内。
“这样形制的楼阁,宫城之内也有一所相似的,名叫‘文渊阁’,是皇家的藏书阁。”温蘅道,“我家这座,是皇室特许仿照文渊阁所建。如果要说与宫里那座有什么不同,就是宫里没有的书,我家有。”
她掏出钥匙递给竹芝,示意她开门。
阁门乍开,一股浓重的尘土味混合着书页独有的霉味扑鼻而来。
云图顾不得捂鼻,对着横向到边、纵向到顶的层层叠叠的书架,和书架上汗牛充栋的累累书籍连连惊呼。
温蘅又掏出方才那张书单,略思索了下,说道:“这本,应该在第五个书架第十列上数第二本;这本,第三十九个书架第三列倒数第五本;这本……”
她依着记忆,一一将书单上阙如的书籍指出。云图按她说的去找,竟然一点不差。
她惊叹道:“这些书,这里竟然都有!少主您竟然都记得在什么位置!”
温蘅淡然笑道:“这座天贶阁是我爹为我娘所建,里头都是我娘毕生藏书。她在世的时候,我已经读过大半,她过世以后,我将剩下的一小半也读完了。后来回来得少,无人进阁,便干脆锁了。其实想想挺浪费的。”
云图连忙接口道:“不浪费不浪费,少主若不嫌弃,我以后常来打扫,顺便,顺便借点书回去看,嘿嘿。”
温蘅看着她赧然的神色,不禁微笑道:“不嫌弃,你若愿意,以后爱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她从竹芝手里拿过钥匙递过去,“这座天贶阁,今日就送给你了。”
云图以为自己听错了,但看看温蘅认真的神色,和坚持举在自己面前的钥匙,不似作伪,反应过来后连连摆手,“不不不,我不能收,这太贵重了。少主救我全家性命,还给我和我哥安排了前程,恩同再造,我今后应该只图回报万一,怎么还能收如此厚礼呢?而且,这还是您亡母的遗物,旁人断不能染指!奶奶老早说过了,拿了自己不该拿的东西,是会天打五雷轰的!”
竹芝看看云图,又看看温蘅,再看看她举在半空中的手,一把夺过钥匙塞在云图手里,噼里啪啦道:“给你你就拿着,少主的话你都不听了是不是,有没有把少主当救命恩人啊,这种房子家里多得是,你不收,我们哪里找借口盖新的啊?”
云图愣愣地看着手里的钥匙,左右为难。
温蘅温声道:“你不必为难。我娘生平遗恨便是有生之年未能将毕生学问传之后世,而我耽于政务,无法专心学问,如今将天贶阁转赠于你,也算是了了我娘的一个心愿。这些书,在懂得珍惜的人眼里才是珍宝,不懂的人,只会将他们看做故纸堆,恐怕有朝一日将它们付之一炬也未可知。”
云图心中仍然犹疑,她想着:有少主在,谁敢来烧这里啊?
见她迟迟未应,温蘅正色道:“天予不取,反受其疚。你如此推诿瑟缩,反倒让我怀疑你求学问道的决心了。”
云图连忙道:“少主莫怪,我收下就是了。”顿了顿,又道:“但是这礼物实在过于贵重,我不能轻受。这钥匙,权当由我暂时保管,若是哪一日少主需要,只管来取就是。”
温蘅看着她澄澈的眼睛点点头,她才笑着将钥匙收入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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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云图一步三跳地走远,温蘅方才对竹芝道:“你不对劲。”
竹芝推着她缓缓往前院走,听了这话,摸摸自己的头饰,又摸摸自己的脸,问道:“哪里不对劲?发饰配色不好?还是妆太浓了?不能够啊,掌柜的和我说都是最近时兴的样式,百分百好看的。”
“我送云图这么大礼,你居然一点反应都没有。要是往常,我对旁人稍微好一点你早就跳起来了。”
竹芝撇嘴,“过年过节的送点礼怎么了?这偌大的府里,一草一木都跟您姓,您想送什么就送什么,想送谁就送谁,旁人有啥话好说?往常我那是担心您对人太好,遇人不淑,反被人坑了,回头伤心难过呢。”
温蘅挑眉,“难得你这么沉得住气,我都快不认识你了。”
竹芝叉腰,“我是谁啊,少主身边一等大丫鬟,这点眼力见还是有的。您送松月终生保障,送云图这么大一座楼,还能亏待我不成,我且耐心等着呢。”
温蘅摇头轻笑,“原来在这等着我呢。”
主仆二人说说笑笑着,忽听由远及近一串急促的脚步声伴着清脆的呼唤声而来。
“蘅姐,蘅姐!你在哪?我这可好玩啦,你快来啊!”
下一秒便见魏焱穿过月洞门,蹦蹦跳跳地来到跟前,手里还一根马球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