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溯仪端起木碗抿了一口,眼睛一亮,果然清甜可口,他对妻主曾经的邻居婶婶感到新奇,“蛇虫真的会爬进屋里吗?”
王婶子摆摆手,“嗐~小郎君当我为何早有防备?自然是遇到过了。”她双手比划着,“那日回来,开门便见一条长虫横在门后,可把我吓了一跳。”
宗溯仪猛吸一口凉气,泸川县有蛇跑进家里,那凤仙县不会也有吧?!一瞬间他感觉天都塌了。
张庭发问:“我记得从前您家里富庶,怎会住在这种连蛇虫都防不住的荒郊野岭?”她抬头望了望,透过茅草还能见到白色的光点,周围家具也是少到可怜。
王婶子叹口气,“还能怎么滴?当初逃难回来,县衙的苟鳖孙栽赃我是逃户,没收了所有家产田地。民斗不过官,我身似浮萍,听说你爹娘葬在这儿,干脆在山脚搭个茅草屋,继续做邻居算了。”
这和原身的境遇何其相似?张庭默了半晌,“若当年那贪吏落马,归还田地家产,婶子你也不用再栖身这阴暗逼仄的陋室。”多少占了人家的身子,该回报一二,多少做些好事为小家伙攒些福祉。
王婶子听了却哈哈大笑,“还是你这娃子会说,若那贪官落马我定然欢喜,但搬走还是算了,这么多年这里我也住惯了。最开始也不适应,到后头觉得此地钟灵毓秀,闲时还能找你娘唠唠嗑。”
怕张庭想不开跟那贪吏对上,在她肩上拍拍,开解道:“民不与官斗,张娃子,你好不容易有了今日的出路,可别跟那恶徒对上损害己身啊。”
张庭没说会不会对上,也没跟她说自己已是官身,还比那贪吏高两级。和王婶子聊了许多山中生活,又托她照看二老,留下两枚大锭起身告辞。
王婶子抓起银锭,健步如飞追上她,“娃子,你将这银子拿回去,老婆子我行将就木的人了,哪里花的了这些?你和你夫郎还没生娃吧?留着给小娃娃买糖吃!”
“婶子,我现在家境殷实,但身在他处不便回乡,给您这银两也是盼您逢年过节筹备些香烛纸钱给二老。”
宗溯仪也劝道:“婶子,您就收下吧。”
王婶子哪里不知这是她的借口,“你这娃子忒不实诚,你老娘那么精明一个人,在地底下还缺钱用?诶拿走拿走!不拿回去老婆子可生气了。”
她执意不要,张庭只得命人拿回银两。“婶子日后若有事,去信到凤仙县找我即可。”
王婶子浑不在意,“我哪需要找你?”笑着跟她说:“就是身后事我都安排妥当了。”
她回头看向后山,眼中深藏怀念,“我给了县里一户人家一串钱,叫她每旬都来瞅瞅我在不在,若是不行了,就拖到后山上埋到你爹娘旁边,继续做邻居。”她孤苦伶仃长大,相熟且关系好的也就只有张家姐姐了。
“我与你家这生前死后的缘分,真没得说。”
张庭张了张嘴,没有出声。
宗溯仪拿出帕子,擦了擦眼角。
一行人沉默回程,天渐渐黑下来,要在泸川县住一晚再启程。
深夜,县衙后院。
年年大旱,夜里的蚊虫都少了。
差役和县令唐薄安正在叙话。
“你要我联合张县令除掉苟县丞?不成不成,我身为一县表率,那苟县丞再怎么都是我的下官,我怎么能做这等鸡鸣狗盗之事?许小满你就不要再出馊主意了。”
许小满也就是差役白了她眼,“我的好大人哟,你来泸川多久了?又在苟县丞那儿吃了多少暗亏?再说咱泸川县百姓受那狗东西毒害还少吗?”
“苟县丞侵占田地家产在前,害得多少百姓流离失所、家破人亡?她女儿强抢民男、强占寡夫在后,害得多少男儿吊颈自杀?一家子蛇鼠一窝,把泸川搞得乌烟瘴气,时机老天都甩到你跟前了,你还盯着你那不值钱的仁义道德!”
唐薄安叉腰瞪着她,“你确定要这样跟你的顶头上峰这样说话吗?许小满我警告你第一百零八次,给我放尊重点。”
许小满木着脸给她行了个礼,“是,小的遵命,下次不敢了,神武英明的县尊大人饶小的一条狗命吧。”话罢她换了副神情,“所以,你考虑的怎么样?”
唐薄安摸着下巴思索片刻,忽地竖起食指,“你说的有道理,做人还是该变通嘛。我身为一县之首更应关注广大百姓的命运,这个鱼肉黎民的苟贼,必须除!但还是莫要牵扯旁县在内了。”
许小满为她鼓掌呐喊,“好!县尊大人威武!”
唐薄安志得意满摆摆手,“也就一般般啦。”
许小满心里呵呵,旋即问她:“那我们该如何为百姓铲除奸贼?英明神武的县尊大人有头绪了吗?”
“额……”唐薄安尴尬地挠挠头,“还没有。小满,咳咳,我跟你说过吧?我科举排名靠后,等了三年才轮到我外放。”还是最贫瘠的县之一。
许小满不仅知道她成绩靠后,还知道她不太聪明呢,否则也不会都到泸川好些年了,还被苟贼耍得团团转。
她握着唐薄安的双臂,“所以,我才叫你找张县令联手啊,县尊大人。你知道张庭吗?隔壁通州府铲奸除恶的贤士名流,三元及第的状元,你懂这些词的重量吧?你懂这些词代表的含义吧?”
这些词就代表张庭她非常非常聪明、非常非常有手段啊,再为泸川除次恶,那不是得心应手、手到擒来吗?
唐薄安震惊地张大了嘴巴,“想不到那张县令竟还是这等人物……旷古未闻啊。”深深感觉自己不配跟她同为县令了。
转瞬看向许小满,颇感奇异,“小满,你怎么比我知道的还多?”
许小满木着脸说:“县尊大人,您平日多关注些自然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