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溯仪吃痛,蹙起眉一巴掌拍掉她的手,右侧的脸颊赫然露出指印,嘟囔一句:“毛手毛脚。”
张庭尴尬地假咳一声,像是没听到他的话,若无其事地摸了摸早已理好的衣领,“既然如此,郎君你好生休息,为妻去老师院里了。”一本正经迈开步子开溜。
他抬手揉揉侧脸,觑着她端庄挺拔的背影,忆起她那日敞着大门便压着他行事的情形,暗骂:“假正经。”
……
这边师徒两人用过早食,张恕便带着张庭去陆府拜访故人。
路上她跟小徒说,这陆大人原是礼部郎中,还是上届会试的考官,因谏言触怒圣上,才被贬到泰州府任推官。
张庭颔首,她在京中便对这位陆大人有所耳闻,说她刚正不阿,不事权贵等等,总之传闻中她是位好官。不过,能从正五品贬到正七品,连降四级,看来是对皇帝说了极为冒犯的话啊。
陆府昨日收到拜帖,管家很早便在门口等候。
见两人徐徐下了马车,她赶紧迎上来,笑意盈盈:“张大家、张小姐,有失远迎,还请移步内堂!”
“有劳。”
管家领着两人进门,中途还解释道:“主人卧病在床,小主人年幼,今日才由小人迎接二位,还望勿怪。”
“主人吩咐,先给贵客奉茶,请!”
张恕摆摆手:“哪里哪里,言重了。”她听到陆佑病重,赶忙道:“大夫如何诊断?管家还请带路,老妇定要前去探望。”
听贵客话中急切,管家想到主人灰败忧郁的神色,犹豫片刻,一咬牙便毅然带着两人前往陆佑居住的院落。
“大夫说主人的病是心病,心病难医。”她还殷切道:“还请张大家多多开解。”
三人踏进主院,管家推开门:“请。”
榻上,陆佑面色苍白憔悴,眉宇间布满忧愁,她凹陷的眼睛直直盯着窗外,不知在想何事。倏忽,听到开门声,以为是管家来汇报,她虚弱地咳嗽两声,喘着粗气,撑着病体坐起身,低哑道:“可将张伯母她们安置好了?”
紧接着,两道快速的脚步声响起。
陆佑感觉不对劲,抬首看去,讶然不已,她喘了会气,道:“伯母,您,您怎么来了?”
张庭见状,十分有眼色在陆佑身后垫了枕头,扶着她靠过去。
陆佑谢过她,虚虚笑着:“你便是伯母……咳咳,新收的弟子吧,真是一表人才。”
张恕脸上皱紧,面露不虞,道:“小陆,你怎么搞的?病成这样!”
陆佑苦笑一声,“伯母我……实在是。”她无力地垂下头,狠狠攥住被褥,指尖紧得发白,久久压抑在内心深处的痛苦终于爆发,泪水犹如迅猛的雨点不断砸在被面,哽咽道:“苦读诗书三十余年,对这困局完全束手无策,实在不堪为用。”
“我,我愧对老师的在天之灵!”
她是郑博士唯一收入门下的徒弟,寄予无数期望的弟子啊。
陆佑苍白的嘴唇遏制不住颤抖,深吸一口气,阖眸沉声问:“伯母回程,可否看到城郊的役妇?”
第67章
“这世道艰难,我们身处洪流之中,能尽力而为已是极好。”张恕沉沉叹了叹气,“小陆,你不要太着相了。”
陆佑沉痛地摇摇头,仰头望着她:“伯母可你也知道,这艰难的世道是人祸所……”话还未尽,便被张恕低声呵住:“噤声!”
张恕打量四周,没察觉什么异样,才道:“仔细你的脑袋!”
“府中,咳咳,守备森严,仆从皆签了死契。”陆佑嗓音沙哑,她嘴角向上扯了扯,僵硬而勉强,“若有一日侄女想死,也断然不会拖累夫郎、孩子。”
张庭去桌几倒了杯水,送到她面前。
陆佑缓慢接过,道:“谢过张师妹。”
“师姐润润喉。”张庭唇角扬起一抹浅笑,问:“师姐方才所说人祸,可是陛下?”在京时,她曾听崔经济说起几百名役妇扛着木头进京,如今数月过去,阵仗甚至更加庞大,除了高坐明堂那位,她再也猜不到谁敢这样恣意。
“此番大兴土木,不知所为何事?”
张恕瞅这胆大包天的两人,无奈地摇摇头,吐出口气。
陆佑转头定定看向她,眼中流露出赞赏,告诉她:“陛下年岁越来越大,二月底还生了场大病。”
“三月初一,陛下前去祭祀宗庙。”
“回程路上碰上一群妖言惑众的道士,扬言只要陛下心诚,天尊便会降下福祉,护佑陛下延年益寿、松鹤长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