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未意识到要告知旁人自己的来历。灵修界里,也有来自各小世界的修者,也不见得人人告知自己来自哪里,毕竟这有什么值得可说呢?来自何处,与当下要做什么并没有干系。
但若旁人问起,她定也会如实回答,毕竟这事根本不值一提。只是没想到,她认为不值得一提的事,原来在大家眼里,这是一个问题,极大的问题。
而在禹天行眼里,这也将是更大的问题。他们将自己的来历视作问题,这也将成为她的困境。对于困境,她从来只会解决。
一切问题皆有解困之法,苦难若要解决她,她就先行解决苦难。灵修界的修者若是要取她性命,她就先行出手,解决那些要取她性命之人。
包括她认识的修者、包括鼎盛宗的同门,也包括禹天行
想到此,再回想起同伴的诧异、同门的惊呼,还有姜老板的追击季明燃指尖泛白,纵然心魔试炼亦曾见过,但这一回,她心里头闷堵的慌,让她有些难以呼吸。
末世三百年,她寻觅许久,学习许久,她坚信,有一天她会寻找到她的同类,重新成为人类社会的一份子。
终于,她等来机会。乐此不疲地学以致用,兴致盎然地研究新事物,然而到头来,自己竟不能被接纳为同类。
她欢呼雀跃拥向人类,却被人类扫地出门。
她被视作异类,在修者眼里,她是邪魔,也就是她所厌恶的变异种。
也或许季明燃眸中浮现迷茫,她不知不觉间,真的已被变异种感染为同类。
只是她自己执意要寻找人类,才会理所当然地以为自己还是人类?
毕竟来到这个世界以前,她的确,好久好久,再也没有见过人类。
眼角涌出温湿之感。季明燃眨眨眼,仍由热意滑落脸庞。
刚才躲避大能,追杀动用灵力过多,又导致七孔流血了吧?
只是为何,只有眼睛流血呢?
季明燃努力扯起嘴角,她想笑,但是坠得心里千斤重的沉闷好像也来到了脸上,紧绷的嘴角肌肉难以牵扯,她最终放弃。
她可以选择隐瞒,但没有必要。
她又再次与禹天行说道:“我直白告诉你,我的确来自末世,我在那里死了而后睁眼就来到了这里,这不是我原来的身体。”
发涩的声音又轻又飘,说出的瞬间便散入散在风里。
与之相反的是,抵住禹天行咽喉的匕首力道又狠又重。
若是要解释自己绝无害人之意,此举完全背道而驰。锋刃相对,这么做只会让心生怀疑的人更为忌惮,但唯有如此,若禹天行出手,她才不会失去先机。
匕首尖端渗出血,一点点地插入柔软的脖颈里。
季明燃睫羽垂下。
动的人不是她。
高大的影子覆落,禹天行漆黑的瞳眸离她极近,浓密的睫羽与她的几乎相叠交错。
紧握的匕首深深刺入咽喉,禹天行仿若感受不到疼痛,没事人般继续垂下头颅,朝她靠近,直至额头与她相抵。
唇瓣触落,清凉、温柔,像是在安抚应激的龇牙野兽,禹天行嗓音轻柔:“我知道,我一早就知道。”
季明燃心里怦然一震,睫毛刷地掀起,与贴近的浓密长睫忽闪交错,她甚至忘记往后挪开脑袋,贴着禹天行的唇瓣,开口道:“什么时候?”
相触的冰凉离开,禹天行直视她的眸子,“一开始,最开始的时候。”
他一开始就知道?
季明燃如雷击顶,脑子轰的炸开一般,嗡嗡作响。
他怎会一开始就知道?若他一开始就知道,怎么还会答应跟自己做搭档?就算小世界的他没有过去的记忆,那么回到灵修界后,他为何还会愿意与她来往?
甚至重新经历噬魂阵的轮回记忆后,还愿意向她传输灵力,助她破阵。
温热的血液沿着匕首流淌蜿蜒,沿着指缝渗入掌心,血液带来的热量似在一点点地从掌心传入,递向如坠冰窟的心脏,传遍冰凉发麻的四肢百骸。
心里的沉闷忽就缓和了些,但季明燃没有撒手,道:“你在骗我。”
紧紧环着她的一只手松开,藏生剑随之出现,剑刃朝天,轻轻一划,头顶上的夜幕如同真正幕布一般,被轻轻划开一道口子。被割开的幕布朝两旁重重坠落,露出藏在其后的另一天地。
庭院深深,青墙瓦黛,仙境如画。
高墙院落每一处都散发低调的奢华。盈莹光亮源自嵌在屋檐上灵珠犀龙灵珠,曲径回廊用浮光灵玉为饰,雕花窗牖以天蝉丝布做帘……
禹天行一边与她细细解说用料,一边带她闪现院落各个角落,而后,他推开一扇以金丝勾勒绿水青山图案的木门。